次日,九华睁眼之时,离扶苏到达小圣贤庄不到一个时辰,她没有什么要准备的,洗漱更衣后便唤来侍从,叫人帮忙挽发。
侍从呐呐不言,几乎是颤抖着捧起如丝般的秀发,生怕自己扯断了一根。
九华取了一个玉冠,将上面配的簪子抽了递给身后的侍从,而后取出昨日张良赠的那长簪:“仔细些,可别弄坏了。”
侍从应了一声,给十个胆子她也不敢弄坏这个,这就是把她卖了也赔不起啊!
待梳完,九华看了看镜中的自己,觉得若是自己来,定然梳不成这样。
她取了几颗银瓜子赏了那侍从,自己取了长风,先去了剑道场。
想想这次的场合,她与晓梦定然是道家的门面,排场自然不能落下,她看着正对着门的主坐,狡黠一笑,再转眼,人已消失不见。
下一刻,门口便众人的脚步声,待众人落座,扶苏还不见道家之人,便出声问询:“赵府令,你刚才说两位大师人已经到了,现在人在何处?”
赵高侧身回道:“禀公子,她们早已在这里了。”
九华看见赵高回话都不转正身体,心中了然,原来他此刻便已经有了自己的想法。
“在这里?那为何……”不见人呢?
扶苏心中有疑,但天色瞬间暗下来,远处似有乐音传来,接着众人便听到一个清冷的女声说:
“世间无我,处处是我。”
剑道场的正中央出现一个雾气聚集出的太极图案,这雾气之中渐渐显出个人影来,却是透明而不可见。
伏念心中一惊,和其光,同其尘,湛兮似或存。
这是道家的至高心法和光同尘,果然是她!
只听那人又道:“玄之又玄,众妙之门。”
扶苏起身相迎:“晓梦大师,还请上座。”
扶苏既已起身,众人自然没有坐着的道理,皆是起身行礼。
晓梦心安理得的受了礼,迈出一步,身形便消失在原地,出现在座位上。
儒家有弟子不禁揉了揉眼,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
“不知……还有一位……”
扶苏待晓梦坐好后出声询问,道家他请了两位,那日他身陷险境,是荷华救了他,而那时荷华身上穿的是道家的衣服。
这件事一直被扶苏记在心中,总想着再见一面,可天宗一向行踪缥缈,或许也只有这种方式,能够看到她了。
儒家众位弟子交头接耳起来,有的还颇有些幸灾乐祸,若是没来,那道家可就要吃苦头了。
晓梦的视线移到扶苏手边的那卷竹简上。
众人面前的桌上皆空无一物,只有扶苏面前的案上有一卷竹简,恐怕便是那位想出来的法子了。
风起了,裹挟着门外竹叶的清香吹来。
吹落了扶苏手边的竹简,那竹简在众人的视线之中滚落展开,最终停留在道场中间。
接着众人耳边仿佛有悠远的钟声响起,那竹简化作齑粉散开,变作高于七尺的金色薄尘,这些薄尘渐渐聚拢,化作一长卷,在众人面前徐徐展开,上面所写,是一整篇云篆。
云篆与道篆不同,相传是云气化作的文字,若说道篆只要是道家弟子就能看懂,那么云篆在这世上恐怕无人能懂了。
那长卷之上忽然泛起金色的光晕,仿佛涟漪一般漾开,那金色璀璨却不刺眼,能让人清楚的看见从中走出的女子。
她看上去比晓梦还小些,身着长裙,眼罩轻纱,那长裙若薄雾缥缈,上面似有流云暗纹,越至脚踝便颜色越淡,仿若薄雾。
她手中拿着一柄剑,众人看不清她手中的剑究竟如何模样,却能看到那剑柄上的琉璃环,此方天地,认得剑,便能够认出人了。
在场有儒家弟子是有些见识的,便几乎惊叫出声:“是九华姑娘。”
他旁边同伴忙捂住他的嘴,低声训斥:“这位先生的字号也是你能叫的?”
九华自然是听到了一遍儒家弟子压低了声音的谈话,便侧头向他们笑了笑。
不过是勾了勾唇角,便让立在一边的众人看呆了去。
方才惊叫出声的弟子怔愣道:“好……好美……”
而他的小伙伴这次也没顾得上去捂嘴,他应道:“确实挺美。”
当一个人美到一定程度,若想让人生出嫉妒之心也难。
但也不是所有人都看呆了的,李斯就很清醒,甚至还想找茬:“先生为何不以真面目示人?”
九华说道:“大象无形今日不是论道?何必拘泥于这些外物?”
公孙玲珑小声问一边的楚南公:“她又是何人?怎敢和相国大人那样说话?”
楚南公盯着九华看了一会儿才道:“她就是这世上唯一能看得见天书《云篆》的人。”
“可我们方才也看到了啊。”公孙玲珑不以为然。
“《云篆》、《河图洛书》与《山河社稷图》并称为天书,后两本尚且还能够解读,这第一本号称‘有道即见,无道则隐’除了被它认可的人,这世上其他人就算看到了,也记不下来里面的文字,更不用说看懂了。”
楚南公年纪大了,压低了声音说了这么一长串话还有些气喘。
李斯沉默数秒,礼道:“是我执着外相了。”
扶苏定定看着她,哪怕她只露出了半张脸,他也知晓,这就是那个与他有着血缘的人。
原来她的确不叫荷华,而是叫九华。
难怪幼时她给自己的那块玉佩上写的是华而不是荷花的荷。
“九华大师,请上座。”
九华不是晓梦,有着堪比荀夫子的辈分,她到底还是矮了一辈,结印回礼之后才迈开脚步。
不过是平平踏出一步,方才晓梦来时暗下的天色便豁然敞亮起来,遮挡太阳的云雾全都消失不见,而道场每位来宾的案边都开出一朵云做的荷花。
公孙玲珑哇了一声,用手去触碰,不想那荷花非但不碎,还被她碰的晃了晃,看上去多肉饱满,十分可爱。
龙可舞云是生来就有的本事,没什么可稀奇的。
楚南公碰了碰脚边的荷叶想道:若是东皇太一知晓自己一直寻找的苍龙现在在道家地位是几乎与晓梦齐平得人,恐怕不知道要如何气愤。
方才九华站的远,如今她落了座,离得近了颜路才看见她头上戴着的簪子。
那是张良亲手所刻的落云簪!想来那日之后张良也与赵姑娘说开了,只是没想到今日道家宾客里面也会有赵姑娘。
也许今日并没有想象的那般艰难。
颜路侧头去看张良,只见他目光落在对面赵姑娘身上,眼神满溢着欣喜,他眼尖的发现张良掩藏在袖子下的手微微颤抖着,待他深吸一口气之后,才平缓下来。
自从昨日九华走后,张良从没想到他能看见她带上这只簪子。
现在想来,昨日里害羞的姑娘也挺可爱的。
相传,龙,百年为一岁,张良忽然觉得,按照赵姑娘这个性子,一百年过去之后能不能长到一岁还难说……
张良勾了勾唇角,才觉得压抑着的心情好些了,就听到李斯说:“公子,现在宾客皆已到齐,是否可以开始论剑之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