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知，小灵却突然冷不丁的问了一句：“夜轩，我长大了，是不是就不能呆在你身边了？”
    他不由微微一愣，几乎脱口而出：“谁说的？”
    “是……李大婶……她说女孩子来癸水就是指可以嫁人生孩子的意思……”她的声音犹疑而颤抖，似是胆怯。
    与她隔着一棵树的距离，夜轩背靠着岩石，心头似是被某股力量生生掐住，微微颤动。
    是啊，若是寻常的人类女孩的话，应该就是这样生儿育女才对吧？
    只是不知怎地，他竟然从未想过这一切。
    沉默了良久之后，夜轩才终于深吸一口气，淡淡着问道：“你希望这样吗？”
    小灵一听，连忙“呼啦”一声从水里站起身来，急切着打断道：“才不要！”
    夜轩不由愕然：“为什么？”
    “我只要永远跟你在一起！才不要跟其他人呢！”
    她那铿锵有力的声音，却令夜轩那微微紧绷的心头稍稍舒缓了来，然而不过一瞬，小灵的声音却又立马跟着阴霾了下来。
    “可是……”
    “怎么？”
    小灵深吸一口气，语调闪烁着道：“夜轩……你在这世上活了多久了？”
    夜轩不觉抬眼望向月色下的树荫，寻思着答：“很久很久……大概已经久到让我记不清了……”
    这样的回答，却是引出了池潭中的一片沉默，伴随着一片水流的声响，将夜色印衬得越发静谧。
    “夜轩……那……假如有一天，我死了，你还会记得我么？”那稚嫩的声音飘荡在寂静的夜空中，却如一根针般刺入了他的心底，荡出一丝隐痛。
    “别说傻话。”他的回答几乎是不假思索，突兀中带着些许严厉，蓦然令头顶的树叶于一阵风中散落而下。
    “可是……夜轩你是妖怪，可我是人类对吧？是不是在妖怪的眼里，人类的生命就像是昙花一现一样的短暂呢？”小灵开始认真思索起来，语调也跟着变得越来越低，似是压抑着忐忑。
    “没有这回事。”夜轩同样感到一股莫名的焦躁，只想尽快结束这个话题，便强调着道：“我不会让你那么容易死的，别担心这些虚无缥缈的东西。”
    小灵似乎也察觉到了他语调的不悦，只得无奈中收了声，一边沉默中继续于池潭中梳洗，一边兀自思索了良久之后，才再次忍不住半窝在水里吹着水泡补充着道：“就算你忘了我也没关系的……只要你能开心就好……”
    “滴答”的水声一点点的敲打着水面，激起犹似旋律般的清脆响声，落于夜轩耳中，却并未再激起他的任何话语，他只是静静的靠在岩石旁，抬头隔着树荫望向那漫天星辰的天空。
    纵观这千百年来，他曾经有过迷茫，无奈，执着，爱恨，怅惘，而如今，却是夜轩第一次感到心悸害怕……
    就好像是有火药的引线正悬于头顶一点点的燃烧，无时无刻不是在倒计时，这让他第一次有了真正所谓“时间”的概念，因为他很清楚，每当流逝一分一刻，便意味着小灵会更接近衰老与死亡。
    他觉得自己好像陷入了一个死胡同，明明曾经楚熏在世时，他曾万分希望她成为一个普通人，而如今，当她终于真正成为了一个普通人之后，他才开始显出了一些不舍。
    曾经的夜轩与楚熏皆为那漫长无休止的时光而困扰，如今，他才恍然明白了，所谓寻常凡人对“生老病死”恐惧的由来。
    未曾拥有，便不知失去，未曾失去，便不知珍惜……
    “夜轩夜轩！你看，我编的花环好不好看？”
    “夜轩夜轩！今天我抓了好多的鱼，是我自己抓的哦！”
    “夜轩夜轩！对面山头的野果子又酸又甜可好吃了！你要不要尝一尝？”
    不知不觉，那个整天围着他转的小不点，渐渐长成了少女的模样，不过在他的眼里，她却依旧如曾经的那般的孩子气，那般的天真无邪，有时候，他很希望时间能够过得慢一点，一切都能尽量维持现状，这样他就可以不用去细想将来的一切，不用去面对他不想去面对的那场离别。
    只可惜，很多东西，却并非是你无视它，它就会因此而消失的，这个道理，曾经的楚熏付出了很大的代价才终于懂得，而如今的夜轩，也同样在经历着她曾经经历的一切。
    “夜轩，听说凡人们都会有生辰的，每当生辰的那天就会要好吃好喝的庆祝一番，然后就能收到好多好多的礼物呢！”小灵一边兴奋的做着夸张的手势，一边对着正懒洋洋靠在树边的夜轩眉飞色舞着解释。
    “哦？是么？”夜轩微眯着双眼，淡淡地抬眼看向她：“那你可还记得自己的生辰是何时？”
    小灵那灿烂的笑容不由得僵了僵，随后摸着后脑勺吐了吐舌头道：“呃，嘿嘿，当年那时候我才六七岁嘛，不太记得了……”随后，小灵下意识看了夜轩一眼，又赶紧补充道：“不过没关系！我……我记得与你相遇的时候，那一晚就算作是我重生的日子，也就算是我的生日了吧？”
    夜轩却并没有理解出她的意图，只不以为意的地回道：“随便你吧。”
    小灵听罢，又赶紧凑过去笑呵呵着道：“嘿嘿，真巧呀！那今天就是我们相遇的日子了呀！”随后连忙掰着指头算道：“呃，让我看看，一年……两年……我们认识有快十年了耶！好巧呀！”
    被她这么一说，夜轩才终于稍有愕然地反应过来，含糊着应和道：“大概是吧……”
    小灵又紧张地低头对着手指道：“那……那你要送我什么礼物好呢？”
    夜轩这才后知后觉的明白了她的意图，随后扭头认真的看向她：“你想要什么？”
    人间凡人们的吃喝玩乐、金银珠宝，夜轩倒是从没有吝啬过，哪怕是三界一些稀奇古怪的东西，只要她感兴趣的，他都曾想办法帮她弄来过，倒也同样将她的眼光给养刁了，使得此刻夜轩不由开始苦恼，要送点什么她没见过却又感兴趣的东西了。
    不想，正在他苦恼，她却小声着道：“其实……我有一样想要的东西，不知道你愿不愿意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