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陌言不动声色地打量着纪涵，回想起昨夜柯嘉对自己说的话，心中难免有些恼怒。柯嘉这个老女人越来越不靠谱，收了“好处”事情却办不妥，说着什么“想百分百拿到角色最好能获得这位纪导的好感，否则很悬”之类的废话。不过话又说回来，他倒是不介意像讨好柯嘉一样讨好她，反正他不亏本，或者说还挺赚？
    他隐晦的目光其他人没注意到，章御却是看了个分明，他心中难以自抑地涌上怒意。不仅是因为她被人不怀好意的觊觎，也因为“属于自己之物被他人看到”的独占欲。他垂下眼眸，深吸了口气，如果说他原本还想给这位“业界前辈”留点面子的话，那么他现在就只想身体力行地告诉徐陌言究竟谁才更配得上她的作品，输家，有多远就请走多远！
    至于其他人倒是没太在意这些细节，因为他们基本都知道自己今天就是个“陪太子读书”的角色，反正男主八成是徐陌言。他们之所以来，也就是混个眼熟，再秀个嗓子。当然，不可否认也有辣么一点点侥幸心理，万一就那么幸运，一不小心就吊打了徐陌言呢？人，总该有梦想，万一实现了呢？是吧。
    事实证明，梦想它还是能实现的。
    因为徐陌言还真的被吊打了，虽然不是他们亲手打的。
    本来是没打算让声优们自己听对比的，但柯嘉这人却开口让声优们都留下了，美其名曰可以“总结得失”。其实她暗地里的那点小心思纪涵用脚指头都能想到，不外乎是想让其他人感受下“水平上的差距”，也让纪涵不好在事后反悔。毫无疑问，她对徐陌言很有信心。
    可惜的是，这件事纪涵早就料到了。于是，既然柯嘉刻意将徐陌言放在了最后一个，那她也就非常坏心眼的把章御的排序放在了倒数第二。
    想压轴是吧？
    也要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
    旁边就有休息室，如果声优自己不想受到影响和干扰，可以提前进去准备，待配音开始了再出来。徐陌言和章御都进去了，剩下的五个声优有两个进去了，三个则留在了外面。
    待到章御配音时，除了徐陌言外的其余五人都已经结束了自己的试音，一门心思地准备围观了。
    今天的试音会可不是走过场，纪涵选取的片段都难度颇高，包括“男主得知自己杀死了亲生妹妹后”、“流着泪对沙耶说一起活下去”等。既然试音那就好好试，谁也别抱着糊弄的心态。
    “可以了吗？”她对着麦问。
    录音棚中已经戴上耳罩的章御冲外面做了个“已经准备好”的手势。
    “那就开始吧。”
    数秒后。
    所有人听到了颇为不匀的呼吸声，毫不夸张地说，这声音光是听着就让人觉得浑身不舒服。不仅是因为它听着就不顺畅，也因为它其中蕴藏着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压抑着的、疯狂的事物，紧接着，是一声声嘶力竭的惨叫。
    “啊啊啊——————”
    所有人的鸡皮疙瘩“唰”的一下，全都冒了出来。
    这情感表达太到位了。
    将余季此刻的疑惑、痛苦、不可置信、自责乃至于恨不得时光倒转宁愿自己被杀死的情绪，表现到了淋漓尽致的地步。
    不好无双上层都是浑身一震，随即更加认真地听了下去。
    柯嘉却是蹙起了眉头，毫无疑问，章御的优秀让她感觉到了些许不妙。
    至于已经试过音的五名声优，也是震惊之余露出了叹服之色，毫无疑问，章御的功底和表现已然征服了他们。
    纪涵微勾起嘴角，深深地注视着录音棚中那个已然全身心投入配音当中的人，只觉得他耀眼到了不像话的地步。
    快了，就快了。等他们的组合凭借“男仆”正式出道，等《天空之翼》的游戏上市，等这部动画出现在观众们的眼前，到那时，他也必将厚积薄发，成为一颗璀璨明星。
    到那时，他们就可以光明正大地拥抱了。
    到那时，她就可以告诉所有人“他是她的”。
    到那时……
    章御离开录音棚时，也不知从谁先开始的，所有人陆陆续续地鼓起了掌。柯嘉哪怕脸色再不好看，也不得不从众。在这汇集成流的掌声中，一头雾水的章御微微地红了脸，他悄悄地看了眼纪涵，发现她眼中满是赞叹、鼓励与自豪后，才略微放下心，对所有人露出一个温和又略带着羞赧意味的笑容。
    反差太过巨大，以至于让许多人都有些怀疑刚才那个“几近疯狂的余季”究竟是不是他。
    就在此时，徐陌言从休息间中走了出来。
    他看到众人鼓掌，微微一怔后，也不知误会了什么，笑着说道：“我还没进去呢，你们不用这么客气吧？就算要鼓掌，至少也要等我出来之后嘛。”
    所有人：“……”
    这话说的太尬了，以至于所有人一时之间都不知道该如何回应。
    徐陌言：“？”他说错什么了吗？
    最后还是柯嘉抽了抽嘴角，干巴巴地说道：“那你……就去吧。”
    徐陌言点了点头，转过身就往录音棚里面走，心里却有点不满，心想柯嘉这老女人还真是不会说话，刚才那话说的，跟他要“上路”了似的。
    殊不知，这会儿自信十足的他在许多人眼里，的确跟“要上路”也没太大区别了。
    ☆、85卖文买烧烤的第八天
    不吹不黑, 徐陌言的个人实力还是有的，若非如此也不能一直名列一线。
    如今圈内流传的有关于他的“黑料”, 有真有假, 不过“《叛逆之王》他以睡定江山”这事的确是真的，但他与那个落选者的差距其实也并没有很大, 若非如此, 柯嘉就算有心助他也是有心无力。
    谁都不傻。
    比如说柯嘉，她若是真傻也做不到现在这位置, 所以此刻，她选择一言不发。既没有不识相地挑章御的错, 也没有傻逼地狂吹徐陌言。差距明显的情况下她还这么做, 是生怕别人不知道自己吃了“糖衣炮弹”吧？至于这算不算“提裤无情”、“收了甜头不办事”……这也不能怪她吧？根本就是徐陌言自己不争气。
    徐陌言的试音才进行了一半, 无双的上层们就几乎没在听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结果已经很明显。
    ——就刚才那个？
    ——我也觉得刚才那个比较好。
    ——徐陌言的确不如他。
    ……
    眼神飘了一个又一个后, 这群人算是下定了决心——章御才是最适合男主的声优，他比徐陌言更能发掘出这个角色的内涵与魅力, 更能达到“1+1gt2”的效果。
    比起老熟人徐陌言，当然是自家的项目更重要，能赚钱的好伐？
    由此可见, 在资本与利益的面前，那点面子情有时候还真的就是一点都不重要。
    相较于这群人，纪涵与章御依旧听得认真。纪涵这属于职业素养，既然把人请来了, 无论人配的怎么样，她都该听完；至于章御，且不论他对徐陌言此人有着怎样的观感，对方毕竟是比他经验丰富的业内前辈，听对方的配音，观摩对方的技巧，多多少少也能学习到一些东西。
    徐陌言走出录音棚时，自信心是很足的。然而在等待了十来秒后，他发觉情形有点不太对劲，往常这种时候怎么着掌声也该响起来了，而在掌声中，公司上层也好竞争者们也好，都会笑着说——
    “很好很好。”
    “非常出色。”
    “这个角色非你莫属。”
    “不愧是徐哥，真厉害。”
    “又学到了，不愧是徐哥。”
    ……
    但现在，什么都没有。
    无独有偶，就如同章御刚才悄悄看向纪涵，徐陌言也是暗自窥向柯嘉，他只见后者朝自己微微摇头，一副“容后再说”的模样。他心里一个咯噔，顿觉不妙。
    到底是老熟人，不选他归不选，当着面打徐陌言的脸还是做不到，于是无双上层们找了个理由相继离开了。
    剩余的落选声优们在说了几句客气话后，也各自退散了。一方面是觉得气氛尴尬，另一方面也是特别想找人八卦上一番。啊，相遇就是缘分，捡日不如撞日，不如大家一起去吃点饭吧！
    纪涵面无表情地整理着桌上的文件。
    徐陌言想起之前柯嘉对自己说过的话，倒是有心与这位纪导聊一聊，可章御却迟迟不走。他心里顿时有些不满，心想现在的新人还真是一点眼力劲儿都没有，可他也没法直接说“你离开下”，所以想了想后，他决定先去柯嘉的办公室问问情况，今天的事还真是让他有点一头雾水。
    眼看着徐陌言离开，纪涵冲章御果断地竖起了个拇指，又眨了眨眼：“干得漂亮！”
    章御微笑了起来。
    无论如何，没给她丢人就好。
    “你可以打电话给你经纪人，让他来跟我们谈签约的事。”
    “嗯。”章御点头，也没避开纪涵，当着她的面就打了这个电话。
    刘伟祥听说过果然很高兴，当即就说会尽快搞定这件事。他之所以这么高兴，一方面是因为章御捞到了个好角色，另一方面也是因为觉得有面子。这年头，声优易寻，好片子却难找。往常各大声优事务所只要一听说哪家有不错的作品在找声优，都会考虑要不要主动挥舞着支票上门求合作——这事放若干年前有人敢信？声优公司主动送钱上门求合作，可这却是如今的普遍现实。
    而如今，他手下人弄到了这么好的角色，却未花一分钱。
    有面子，太有面子了。
    另一边。
    徐陌言也进入了柯嘉的办公室。
    柯嘉脸色不太好地说：“你来这里做什么？要说什么赶紧说，说完了快走。”本来就很多人说他们闲话了，她可不想其他人觉得他们现在正偷偷摸摸在办公室中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
    有些事，可以做，却不能说。
    徐陌言差点被气得笑出来，心想好你个柯嘉，前两天求劳资啪你的时候怎么不说这话，现在甜头占足了却想一脚踹了他？没这么容易！
    许是看出了徐陌言的想法，柯嘉无奈道：“我们都合作这么多次了，我是什么样人你应该很清楚。事情要是能做，我肯定会帮你。可你这次也太不行了，我想帮你都伸不出这个手。”
    “……你什么意思？”
    “就是字面上意思。”柯嘉没好气地说，“你被那个姓章的小子吊打了。”
    “不可能！”
    “你出来时没注意到其他人的表情吗？你觉得所有人都在骗你？”
    “……”
    徐陌言脸色大变。
    感情上他无法接受自己被一个新人吊打的事实，然而理智上，他觉得柯嘉没有骗自己。一切落空这种事让他只觉得脑中一阵眩晕，他不甘心，无法甘心。付出的牺牲姑且不说，余季这个能让他“再次封神”、地位越加稳固甚至于上升的角色也让徐陌言无法简单放手。
    片刻后，他努力镇定下来，沙哑着嗓子问：“就没别的办法了吗？”
    想起自己刚才那自信满满、得意洋洋的样子，徐陌言只觉得自己整个人正被摆放在烤架上，如若他最终拿到角色也就罢了，若是没拿到，可以想见自己在不短的时间内都会变成他人口中的笑料。原本他因为行事作风，在圈内就没有几个真心朋友。若是真的出了什么丑，怕是会墙倒众人推。
    “办法……”柯嘉上下打量了一番外貌在声优中绝对算得上是出色的徐陌言，没人比她更清楚，他这个人最好的不是相貌，而是身材，一身结实的腱子肉当真是没有一点水分。她转了转眼珠子，“倒也不是没有。”
    “什么？”徐陌言眼睛一亮，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
    “你去找纪涵。”
    “纪导？”徐陌言蹙眉，犹豫地说，“你确定可行？”
    “别看她长着一张清高的脸，”柯嘉露出不屑的神色，“私下里和那个章御也是不清不白。”这事她没证据，算是信口胡诌，但她到底是个女人，所以凭借着女人的直觉，她没来由地就是觉得那两人之间“有事”，至少没他们表现出来地那么清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