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知南京传来的消息后,苏松巡抚周起元顿时大吃了一惊,万万没想到朝廷竟然如此快就派人来苏州。
而且,崔应元竟然带来了兵部调兵的文书,很显然朝廷不准备对苏州发生的事情善罢甘休。
因此周起元立刻召集了苏州地面上的权贵人物商议应对之策,朝廷这次很显然准备对苏州税变一事动真格的,故而他们必须要控制事态的发展,免得殃及池鱼把自己给牵连了进去。
经过商议,众人一致决定舍车保帅,交出在苏州税变一事中杀死了朝廷派来锦衣卫的“凶手”,这样一来就可以向朝廷交差。
至于那几名“凶手”的家眷,有苏州地界上的这些权贵照顾自然会衣食无忧。
当然了,能成为“凶手”的人自然是生活贫苦的百姓,为了给家人带来富裕的生活甘愿舍弃性命,也着实可怜可悲。
苏州知府随后下令逮捕了那几名杀死锦衣卫人员的“凶手”,将其投入到了府衙的大牢里,准备等崔应元来后把人给交出去了事。
由于那几名“凶手”是自愿前去送死,故而苏州知府吩咐大牢里的狱卒对此好生招待,顿顿酒肉伺候,也算是让他们过上了醉生梦死的日子。
杜伯清得知周起元等人商议结果的时候正在刘兴文的书房里与之对弈,刘兴文为了躲过眼前这一劫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一天到晚待在后宅里打发时间,杜伯清时不时来探望他,陪他聊天下棋解闷。
“好险呀!”崔应元带兵前来使得刘兴文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冷气,看来李宏宇猜测得没错,天启皇帝要杀一儆百严惩苏州的事情,如果他没有因伤昏迷的话肯定会陷进去。
“他们的算盘打得真好,竟然想着用几个替死鬼来了结此事,也太小看皇上了,听大学士说皇上励精图治,准备中兴大明,正好趁着这次的事情立威,把商税一事给解决了。”
杜伯清冷笑了一声,沉声向刘兴文说道,“事到如今他们还冥顽不灵,如果事态无法挽回的话就属于咎由自取。”
“唉,恐怕他们也有些身不由己。”
刘兴文顿时叹了一口气,身为苏州的商贾领袖之一他自然清楚张佑海等人的心思,虽然张佑海等人不想多交商税,但恐怕更重要的是官府的那些官员更不想把吃到嘴里的肥肉吐出来。
一旦那些商贾向朝廷全额交税,那么地方官府的官员就要喝西北风了,如果没有他们点头的话那些商贾岂敢响应天启朝廷的税收政策?届时他们还要不要做生意了。
“巡抚大人这次十有八九难逃一劫,苏州府的官员也势必受到牵连,可惜他们现在还没有意识到事态的严峻。”
杜伯清知道刘兴文的意思,颇为无奈地摇了摇头后说道,“希望这次的事情能尽快解决,不要耽误了海外贸易的那些货。”
刘兴文闻言微微颔首,如今大明海外贸易一派欣欣向荣的景象,贸易额逐年增加,他们这些负责供货的供货商从中也获益匪浅,这简直就是从天上掉下来的钱。
由于当年的竞价,大明海外贸易由二十家皇商负责,二十家皇商下面还有若干向他们供货的供货商,形成了一家庞大的生产和营销网络,刘兴文就是杜伯清下面的一个供货商。
之所以会有供货商而不是由那些皇商直接生产货品,这是李宏宇的意思,除了有雨露均沾的意味外,更重要的是优化生产。
俗话说隔行如隔山,与其让皇商们投入资金自己去生产海外贸易所需要的货品,倒不如联合市面上那些可以生产出优秀货品的商家,促进相关产业的发展。
与此同时,四海商会的实力也会在这种商业联合中滚雪球般增长,在大明商界的影响力越来越大。
崔应元来到苏州后第一件事就是派兵围了苏松巡抚衙门,让苏杭巡抚周起元从大门紧闭的衙门里出来。
与此同时,崔应元去苏州织造府去见苏州织造中官李实,向其了解了那名锦衣卫被打死的一些细节。
而后,崔应元派人到苏州府府衙通知苏州知府交出行凶者,作为苏州府负责苏州城的地方治安,如今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他自然找苏州府要人,也算是给苏州知府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
崔应元的这一系列举动看起来有些咄咄逼人,实际上他已经是先礼后兵,否则的话他将直接派兵攻破苏松巡抚衙门把周起元给抓了,苏州知府也相关的官吏也难逃牢狱之苦。
令崔应元没有想到的是,就在他派兵围了苏松巡抚衙门后,不少城里的百姓赶了过来,把他派去的那些士兵给团团围住,阻止那些士兵带走周起元,现场的气氛顿时变得紧张起来。
苏州知府倒非常知趣,接到崔应元的命令后派差役送来了几名被抓获的凶手,涉嫌在苏州税变事件中杀死锦衣卫。
崔应元当即提审了那几名凶手,虽然那几个人一口咬定是他们杀了那名锦衣卫,并且还煞有其事地讲述了事发经过,但他还是一眼就看出来这些出身穷苦的家伙是替死鬼,苏州知府很显然是在糊弄他。
如果崔应元开始还不清楚苏州这起事端的因果关系,在见了李实后他已经明白是怎么回事,与万历二十九年时的情形一样,这是一场由苏州城的权贵势力操纵的阴谋,其目的自然是逼得朝廷放弃对苏州商税的监督。
除了那些被蛊惑围攻锦衣卫的平民百姓外,躲在幕后的那些谋划者才是罪魁祸首,而崔应元这次来的目标正是冲着那些苏州城的权贵。
在魏忠贤看来,只有给大明各地的地方势力一个深刻的教训,那么他们才不敢再在商税的事情上阳奉阴违,至少明面上会老老实实的,朝廷能多收一分商税是一分。
但与此同时,魏忠贤也知道天启皇帝不愿意苏州的商业受到太大的影响,毕竟苏州的税收在大明名列前茅,天启皇帝要的是商税而不是一个烂摊子。
所以,魏忠贤决定先礼后兵让崔应元带兵前去苏州,使得苏州的那些权贵能从此举中意识到事情不可能轻易地敷衍过去,进而令他们妥协。
在魏忠贤看来,既然崔应元大张旗鼓地带着兵到了苏州,怎么说苏州的那些权贵也要挑选一个够分量的人来被这个黑锅,以平息此次的事态。
可事情让崔应元感到失望,苏州府的那些权贵竟然只想用几名平头老百姓来扛这件事情,难道他们真的以为他是傻子可以这样轻易地糊弄?
虽然对苏州知府的这个行为感到颇为恼火,但崔应元决定再给其一个机会,说到底苏州是大明最为繁华富庶的地方,他也不想把这里搅得不得安宁。
当年万历皇帝之所以把打杀税官的事情不了了之,确保苏州的稳定也是其中一个非常重要的原因。
崔应元知道这件事情苏州知府做不了主,故而给他三天时间,让他交出税变的主谋,如此大的一件事情不可能没有组织者,而那几名凶手顶多只是跑腿的而已。
苏州知府对此是颇为头疼,现在周起元的巡抚衙门被崔应元带来的士兵围得水泄不通,故而唯有把张佑海等苏州的地方势力领袖召集来商议对策。
“知府大人,这人可不好交呀,一旦交出来的话岂不是成为了故意与朝廷作对,落人口舌!”
得知了苏州知府召他们前来议事的原因后,一名衣着华贵的中年人不由得皱着眉头说道。
与万历二十九年时的情形一样,这次前来捉拿周起元的锦衣卫之所以被人们打杀,被苏州的权贵们解释为民愤使然,是百姓们钦佩周起元的为人而自发前去护卫,免得周起元被锦衣卫的人带走。
可要是交出幕后组织者的话,那可就成为了阴谋对抗朝廷,不仅要落一个谋反的罪名,而且打杀锦衣卫事件的性质就变了。
随着那名衣着华贵中年人话音落下,现场的人们嗡嗡地低声议论着,认为其言之有理。
“诸位,崔指挥此次来者不善,依在下看来咱们不能硬拼,否则肯定要吃亏。”
见众人好像对交人有所顾忌,坐在苏州知府下首处的张佑海放下手里的茶杯后沉声说道,“既然崔知道想要人来扛罪,那么咱们就满足他,给他找一个‘幕后主使者’来,让其把这件事情给了结了。”
“本官也正是此意,如果是百姓中有人想要保护巡抚大人,故而邀人前来阻止锦衣卫抓人,结果酿成大祸,这样的话就能解释通了。”
苏州知府闻言微微颔首,对张佑海的话颇为赞同,现在形势危急确实不宜跟崔应元对着来,还是满足其要求为好,反正只要把责任推到百姓们的身上即可。
“好,就这样办。”现场的人们纷纷开口附和,随着崔应元的到来,众人心中纷纷感到惊恐,故而谁也不想苏州的事情继续闹下去。
虽然张佑海等人的愿望是美好的,可崔应元岂是这么容易就打发的?
此时此刻,他们并没有意识到危险正在步步逼近,还在期望着崔应元在抓到“幕后主谋”后能够息事宁人,进而了结了苏州城的这档子麻烦。
毕竟,万历二十九年的时候万历皇帝都对打杀税官的事情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那么这次崔应元十有八九是雷声大雨点小,否则岂会找苏州知府要人,摆明了就是不想把事情闹大。
魏忠贤绝对不会想到,他所制定的“先礼后兵”之策不仅没有收到应有的效果,反而给了张佑海等人侥幸的心理,归根结底是他们舍不得商税上的利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