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乾清宫,南书房。
“皇上,苏州织造中官李实奏报,苏州的暴民在当地势力的唆使下阻止锦衣卫抓周起元和高攀龙七人,当场打死锦衣卫一人,伤数人。”
天启皇帝正在批阅奏章,魏忠贤手里拿着一份公文快步走了进来,双手捧着公文躬身说道。
“什么?”
天启皇帝闻言有些诧异地抬头望向了一旁躬身而立的魏忠贤,对此显得颇为惊讶,要知道锦衣卫可是天子近侍,出京后可是代表天子的威仪。
随后,天启皇帝从魏忠贤手里接过那份公文查看了起来,脸色变得越来越严峻。
“岂有此理,无法无天!”等看完了公文,天启皇帝啪一声将其拍在桌面上,口中冷冷地吐出了四个字。
周起元是东林党人,封疆案之前挂右佥都御史衔巡抚苏松十府,治所在苏州。
值得一提的是,原左都御史高攀龙由于被弹劾闲赋在家,与同时闲赋在家的周顺昌、黄尊素和李应升等同为东林党的六人时常到周起元那里相聚,相互间关系密切。
苏州税监李实的正式官职是苏州织造中官,换句话而言就是苏州织造府的镇守太监,到苏州后首先就被苏州地界最高长官周起元抵制,使得李实这个外来人几乎在苏州寸步难行。
因此,李实就给天启皇帝上了奏章,言明周起元以及苏州官商权贵抵制其监察税收一事。
不仅如此,李实还给天启皇帝奏报,高攀龙和周顺昌六人经常到周起元家中聚会,是抵制税收的重要力量。
虽然高攀龙和周顺昌等人已经被弹劾罢官,但其在社会上的影响力仍在,在东林党中也是有名的人物,故而李实认为这些人无疑给苏州地方上的官商权贵撑腰,反抗天启皇帝的税收新政。
而且,李实还奏报了另外一件事情,那就是周起元利用职务之便,把朝廷拔下来用于支付织造工匠的十万两银子换成分量不足的薄钱用来发放,差价被其中饱私囊。
故而周起元引发了织造工匠巨大的民怨,用他的话说就是“迄今吴民恨不能食其肉、寝其皮”。
李宏宇虽然不在京城但自然也听说了李实弹劾周起元和高攀龙等人的事情,虽然可以肯定的是李实确实在奏章中指出周起元和高攀龙等人抵制朝廷的税收新政,不想让其监察税收的事宜。
但周起元是否动了给织造工匠十万两银子的事情,这一点儿他还真不清楚,毕竟李实也只是听说没有证据,如何看待此事就唯有见仁见智,联系当时大明的时局来进行判断。
后世有传言,说周起元涉及到织造工匠十万两银子的事情,是当时的工部尚书兼左副都御史崔呈秀为了打倒高攀龙而故意假借李实的奏章捏造的,以此把高攀龙也牵扯了进去。
不过,李宏宇认为这个传言不可信,魏忠贤无疑是忠于天启皇帝的,而李实是宦官其所上的奏章不可能让崔呈秀看见,魏忠贤也不敢在奏章的事情造假蒙骗天启皇帝。
毕竟,天启皇帝先除齐楚浙等派系,后大力打压东林党,岂是那种犹如后世传言般肆意受到魏忠贤摆弄和欺骗的昏君?
如果天启皇帝真的那么容易糊弄的话,魏忠贤也根本无法有了后来那样显赫的权势他固然可以挟天子以令诸侯,但前提是要拥有足够的实力,像三国时的曹操那样。
但很显然直到天启皇帝登基才正式登上历史舞台的魏忠贤很难在短时间里拥有这样的权力,而且,那些投靠魏忠贤的人忠于的是天启皇帝而不是魏忠贤。
有一点李宏宇可以肯定,那就是在李实弹劾周起元和高攀龙等人的事情中,崔呈秀肯定从中落井下石,高攀龙担任左都御史的时候曾经弹劾过崔呈秀,崔呈秀自然要“礼尚往来”置高攀龙于死地。
由于大明耗费与日俱增,天启皇帝不想动事关大明根基的田赋,故而唯有向商税开刀,此事事关大明的安危他岂会向那些阻挠税收新政的利益集团低头。
故而,天启皇帝下令锦衣卫去苏州捉拿周起元和高攀龙等人到京城受审,结果就出了锦衣卫被打死的事情。
说实话,连魏忠贤接到李实的这份奏报后都吃了一惊,万万没有想到苏州的地方势力如此胆大妄为竟然连锦衣卫都敢打死,这无疑触犯了天启皇帝的威仪。
“万历二十九年苏州就闹过了一次,几乎打杀了满城的税官,当时朝堂上的那些官员历数税官的不是,使得皇爷爷不得不放了他们一马,如今他们不思悔改竟敢挑衅朕,实在是罪无可恕!”
天启皇帝起身在房间里背着手来回踱了几圈,然后停下来冷冷地向魏忠贤说道,“派锦衣卫的人去苏州查这起暴乱,朕就不相信那里就没有王法了!”
“皇上,此事的分寸该如何把握?”魏忠贤闻言一躬身,开口请示道。
毕竟苏州乃天下最为繁华富庶之地,每年的税收占据了朝廷税收不小的比例,故而魏忠贤自然要请示如何办案了。
“杀一儆百,以儆效尤!”
天启皇帝冷笑了一声,口中缓缓吐出了八个字,他原本想平缓地推动税务新政,可目前看来如果不让那些地方势力知道厉害的话这商税就别想收上来。
其实,天启皇帝也不指望把商税全部都收上来,但至少也要与地方上的那些势力平分秋色,乃至地方势力占大头,他身为大明的天子自然要为大明的安危考虑。
魏忠贤闻言知道天启皇帝这次是真的动怒了,否则不会说出如此杀气腾腾的八个字,故而他要琢磨一下如何处置此事。
司礼监。
“总管,不知传召卑职所谓何事?”
一名身穿锦衣卫服饰的中年人向坐在那里品茶的魏忠贤一拱手,恭声问道。
“崔指挥,看看这道奏章吧。”魏忠贤冲着放在一旁桌上的一份奏章努了一下嘴,淡淡地说道。
这名中年人是锦衣卫指挥使崔应元,闻言犹豫了一下,要知道这可不符合定制,不过随后走上前翻开奏章查看了起来。
“苏州那些人杀了前去拿人的锦衣卫?”
等看清了奏章上的内容后,崔应元顿时大吃了一惊,自从锦衣卫成立起还从没有发生过去拿人的时候被打死的事情,这可是欺君大罪!
“杂家准备派你去苏州走上一遭,务必要把那些谋反的暴徒悉数缉拿归案。”
魏忠贤放下手里的茶杯,面无表情地向崔应元说道,“皇上说了,那些人罪无可恕,因此你此次南下要杀一儆百,以儆效尤!”
“卑职遵命。”崔应元闻言回过神来,向魏忠贤一拱手后沉声回道,既然天启皇帝已经发话了那么事情就好办多了。
“这是兵部开出来的调兵文书,你到了南京后调动南京驻军随你一同前往苏州。”
魏忠贤拿起了一旁桌上的一道公文,递给了崔应元后冷冷地嘱咐道,“你此次前去先礼后兵,让他们交出涉及此事之人,如果他们顽固不化又或者想要蒙混过关的话就只管抓人。”
“如果有人胆敢以身试法,那么杀无赦!”说着,魏忠贤的双目闪过一道阴冷的光芒,在“杀无赦”上加重了读音,既然他们不让朝廷安生,那么他们也别想好过。
“卑职明白。”崔应元闻言心中顿时就是一惊,然后躬身回道,魏忠贤这是给了他杀伐的权力。
“记着,苏州乃大明重要的税赋之地,大明海外贸易不少货品由苏州提供,因此你这次前去只是查案尽量少惹事端。”
魏忠贤闻言盯着崔应元,神色严肃地提醒他,“苏州距离上海县只有咫尺之遥,一旦你出事的话,那么恐怕没人能保得了你!”
“总管放心,卑职知道如何去做。”
崔应元立刻恭声答道,他自然知道魏忠贤为何提起上海县,负责海关司事务的李宏宇就在那里,魏忠贤的意思是让他不要做出招惹到李宏宇的事情来,要不然他的麻烦就大了。
当然了,魏忠贤也不想阻碍崔应元这次南下捞油水,毕竟这是外出公干官员的一项福利,只是告诫崔应元不要做出招惹到李宏宇的事情来。
第二天一早,崔应元就率领着一众锦衣卫启程南下,昼夜兼程赶往南京,然后调集了数千南京守军以及百余名南京锦衣卫风风火火前往苏州。
南京城自然也有锦衣卫衙门,虽然规模和权势不能跟京城的锦衣卫相比,但毕竟也是锦衣卫系统,故而在南京也是一个没人敢惹的衙门。
听闻这次要去苏州执行公务,被崔应元调去的那百余名锦衣卫自然是摩拳擦掌,跃跃欲试,谁都知道这一趟下来肯定能从中捞到不少油水。
就在崔应元进入南京城后不久,一匹快骑火急火燎地奔出了城门,风驰电掣地赶向了苏州,前去向苏州的周起元等人报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