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锦的胃里好似有刀子在搅腾。
秦漠轻轻“啊”了一声,点头说:“本官方满十八,家父与圣上同胞,确实符合条件……啊,真是送上门的肥肉呢……若诸位吃不上这口肉又当如何?”
“说,说夜里会有鬼兽……上门吃人。不驱邪的死全家。”
“鬼兽?”他眉头微动,把目光投向现场专家。
四奶奶怪模怪样皱起脸,“鬼兽是被灵鬼加持过的野兽。”
“灵鬼?哇喔,事情越来越棘手了嘛。”秦漠发笑,随口问道,“灵鬼加持过后的野兽,眼睛是红的吗?”
严锦心中一动。
这家伙好厉害,全都问在点子上。
“不知哦。见过鬼兽的人都死了。”四奶奶道。
秦漠鼓起腮帮子,好像沉浸在戏韵味里不能自拔,修长的手指一下一下敲着……
人人被他营造的气氛揪紧了肺管子。
似乎发现严锦在注视,他瞧过来,顽皮地挤了一下眼尾。
严锦:“……”
这家伙忽然问,“不知夫人有何看法?”
严锦木着脸,不情愿地沉默了一会儿,才张嘴说:“呃,当天去现场的应该不下两百人吧?”
秦漠看向里长,示意他回答。
“确实,大,大概两三百号。”里长说。
严锦看着他。
秦漠:“所以,夫人的看法是?”
“呃……”她忍住胃里的翻涌,“没啥特别看法。就是觉得两三百号人啃你一个……不够的吧。”
秦漠“噗嗤”一笑,“……确实不太够。”
严锦说完,就不吱声了。
她难受得紧,想回家去。一点都不想发言。
“我们没想动手啊!”周长根忽然说。
梗着脖子,一脸怨愤,像要打人。浓重的鼻音里透着一股子委屈。显然是酒意未消。
世子爷弯眼微笑起来。那种令大地回春的亲切又回来了。
“本官明白的。”他温柔地说。好像真的很相信周长根。
转而又叹了一口气,“如今诅咒已降,该如何是好?若不驱邪,本官岂非要目睹子民为邪法所害……于心何忍呐?”
他的表情低落了下去,眉头也蹙起来,似乎深陷苦恼之中。
这是一只人精,超级人精——严锦觉得。
他一举一动都有谋算。
这时,李燕妮犹豫着抬起头来,“大人,可否容许民女说两句。”
“哦?好啊。”
李燕妮跪直了身子,眨眨眼道,“依民女所见,此事乃有人利用神鬼之说对付大人。先用粮食一案将大人骗来,再以诅咒煽动村民暗施加害。所以,此案的关键在于那个跳大神的,把他捉起来拷问,再顺藤摸瓜,定可找到幕后主使。”
她顿了顿,自信地说,“这朗朗乾坤,浩浩宇宙,何来怪力乱神之事!说到底,终究是居心叵测之人的诡计!”
“啪、啪、啪!”秦漠似乎激赏万分,含笑鼓起了掌。
“姑娘所言,实属高见。只是若无神鬼,粮食离奇丢失又如何解释?”
李燕妮不屑一笑,斜瞥着四奶奶,“什么房子大的老鼠精,我是不信的。我只相信,万事都应有科学合理的解释。”
四奶奶气饱了,仇人似的瞪着她,“呼哧呼哧”直喘。
秦漠问,“何为科学合理的解释?”
李燕妮舔了舔唇,“大人试想,三十多户的粮食有多少?按每户十石算,也有三百石。全运走的话,不可能毫无风声。吃掉就更不可能了。所以,科学合理的解释是,粮食必定还藏在村上。”
秦漠一笑,“姑娘认为藏在何处?”
李燕妮被那笑容闪了眼,一时俏脸生晕,半晌才说:“村上青壮虽去各家搜过了,却没什么发现。可是地下呢?”
里长:“地窖里也都搜过啦!”
“那么多粮食,普通的小地窖肯定藏不下。”她目光坚定,斩钉截铁地说,“一定是在更幽深的、不为人知的秘道里。”
严锦心想:还是忍不住公布答案啦。
李燕妮的话振振有词,颇能自圆其说。
但并非没有漏洞——三百石粮不过万斤,装起来也就一船,怎就无法运走?
况且,古代富户爱私囤粮食,存粮超万斤者根本不足为奇。
此事若是富户指使,把偷来的粮食混入私仓,别人也未必起疑……就算起疑,也无从指证哪些是偷来的,哪些是原来的——毕竟稻谷都长得一样。
她兀自分析着,秦漠却已再次为李燕妮鼓了掌。
“好想法。在秘道里……唔,里长认为呢?”
“非常有道理。”里长感佩万分,“燕妮不愧是咱村最伶俐的孩子!”
秦漠笑了笑,又问,“诸位员外如何看?”
“实为高见。”
秦漠含笑的凤眸里流着黠光,忽然点名问,“这位夫人认为呢?”
他盯着的是江老夫人。
老夫人似有所感,抬头一瞧,连忙恭谨答道:“确实是好想法。听燕妮姑娘如此一说,无疑必是在秘道里了。”
秦漠笑意更深,又问身旁的江启,“江员外你怎么看?”
“草民也深以为然。”
“太好了。看来唯有向秘道中去寻了。里长,村上有几处秘道?”
严锦暗想:我去,大家都知道的还叫秘道吗?
里长蠕动一下肥硕的身体,“回贵人的话,小人所知秘道就只有议事堂下面一处,是前些年用来躲山匪的。至于其他的就不晓得了。”
“山匪?”秦漠掸去紫袍上一粒灰尘,不经心地问,“现在还作乱吗?”
“早几年有。这两年销声匿迹了。”
“嗯,甚好……来人吧!”
一名威风凛凛的护卫立刻上前来领命。
秦漠道,“就按这位姑娘所言,兵分两路。一路去捉跳大神的;另一路去议事堂下找粮食。”
李燕妮小脸放光,好不得意。
周长根抢话道:“议事堂下的秘道老早去寻过了,还等现在!”
所谓酒壮怂人胆,语气端的是强横。
秦漠也不动气,只笑道,“再去找找也无妨嘛。”
护卫立马指派了兵,分两路去了。
现场一时静默下来。
秦漠这才发现似的,惊诧地说:“咦,怎么跪了一地?……都起来吃嘛。”
没人敢动。
他笑了,“……莫非定要本官的肉才肯吃?”
更没人敢动了。
这时,严锦看到,丈夫从周氏祠堂缓行而来,一路穿过如水灯光,大摇大摆走进了“审判”现场。
秦漠立马如见亲父,起身笑脸相迎……
结果,受到彻底的无视。
男人只望着妻子,问道:“回去?”
作者有话要说: 燕妮:世子爷好帅,果然穿越女的福利来了。
阿塔:……
燕妮:经此一事,他一定对我刮目相看了吧?
阿塔:你先别激动吧。
第18章 门道
严锦二话不说,起身走向丈夫。
未至身边,只觉胃里压不住,滚滚掀到了喉咙。
她立刻往远处狂奔,半路“呴”一下,翻江倒海地吐了。
心肝肺都在猛烈抽搐着……
一整晚上,因为那诅咒的缘故,她无法遏制地联想到被食人花吞吃的过程——身心如在十八层地狱。
无论引来多少灵气,也驱不散心底汩汩泌出的寒冷……
一直吐到胆汁尽空了,脏腑里的痉挛才平静下来。
这时才注意到,丈夫在焦急地拍着她的背……
严锦两手撑膝缓缓起身,上气不接下气道:“……大哥,搞点酒来给我漱口吧。”
好可怜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