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光流转间,若有还无地掠过了门堂前的严锦。
李燕妮娇俏一笑,“阿泰哥,事情是这样的。江员外听闻村中粮食频频丢失,怕极啦。这胆小鬼,家有十来个护院还怕不够,还想从村上聘些青壮保护他,问我可有厉害的人。我本不想揽这档子事,可是这家伙是我家果园的老主顾,不敢不理呢!”
阿泰不耐烦听完,恶声打断道,“所以?”
李燕妮挠挠下巴,娇憨地支吾道:“所以就来找你了嘛!你是最厉害的呀!”
内心却冷笑一声,补充道:“而且,江启原就是你老婆的姘夫之一啊,却好死不死缠上了我这炮灰!他若单身未娶倒也算高富帅,偏偏是个有家室的,我跟他搅和什么劲!还不如把他带正主这儿来,让他们赶快走剧情,省的缠得烦人!谁特么要给他当妾!”
充满幸灾乐祸的算计,听得严锦心中的火舌一窜三尺高。
感觉就算拿鸡屎糊这死妮子,也不能解气了。
而江启听阿泰那样反问,愈发谦卑起来,殷殷地说,“江某不才,得闻周兄乃是不世出的英雄,有意想拜为敝府的护院总教,还请足下怜我钦慕之意……”
阿泰忍无可忍,胸腔里如老虎似的轰鸣了一声。
李燕妮吓了一跳。连忙竖起一根手指在脑袋旁晃了晃,俏皮又狡黠地说:“十两,我跟他说月资起码十两哦,他同意了我才领人过来的。”
江启纵容地一笑。目光再次从严锦身上掠了一下。
李燕妮察觉这种小眼神,心中轻蔑又得意:“就知道这对狗男女会对上眼。好吧好吧,你们该干嘛就干嘛,我绝不会泄密的哦!”
严锦好气好气。
内心的小人早已咬牙切齿,毫不客气探出所有“花丝”,吞噬起了她的灵气。“臭丫头,你作妖一回,我吸你一次!”
清溪般的灵气从李燕妮耳侧的红痣上涌出,向严锦飞渡,转了个圈儿——全被她引到萝卜地里去了。
这厢,阿泰瞧着一对自说自话的男女,满脸嫌恶几乎滴下来,“老子不乐意。二位快滚吧。再呆下去,我可要拉不住我这双拳头了。”
江启宽宏笑道,“周兄果然是个爽直的性情中人。这样吧,我出二十两月资如何?另外……嫂夫人也可在庄上帮些闲工!岂不妙哉?”
严锦立马张口怼道:“我家日子好得很!为何去给人当狗!别说二十两,二百两也摔你脸上去!二位走吧,不要再来!”
阿泰本想直接揍人的,听妻子这样一说,又捺住了拳头,破口骂道:“不知羞耻的豪户,自量有几个臭钱,把脸养得比屁股还大!走走走!”
李燕妮满面通红,羞得眼睛里汪出水来,委屈地叫道:“你们夫妻好不知礼!凶什么凶啊,我还不是念在同村之谊,想帮你们多点入帐罢了!你,你们一点不识好人的心!”
江启的脸皮倒是比铁打的还厚,继续款款深情道:“自古有刘备三顾茅庐,传为佳话。我江启待周兄和嫂夫人心怀敬重,绝无半分轻侮之意。”
阿泰充满警告地“呜”了一声,声音里涌出一抹杀气来。眼露下三白,灰色的瞳仁冷酷地瞪着江员外,“不知死活的东西,不走了是吧?”
李燕妮见那表情,身子骨都软了。
脑子里仿佛弦断了似的,“嘤咛”了一声:“啊,天哪,这男人帅得没边儿了,好想跟他来场骑乘啊。”
严锦心说:“气死我了……这个混账欠扁的女流氓!我让你色!”
萝卜地里灌到了五尺深,她干脆又把灵气浇到旁边荒着的地里……
而那个江启,脸皮之厚似乎已至臻境,还在那里絮叨个没完没了:“伯牙抚琴,子期善听;幽兰在谷……”
话音未落,阿泰忍无可忍伸出大手,叉着他的脖子把人提了起来:“酸溜溜的屁话一箩筐,再说一个字,老子把你这颗塞满穰草的脑袋拧下来!”
江启被他捏得满脸充血,眼珠子鼓爆如田鸡。
李燕妮尖叫着扑上去,拉阿泰的手:“放开啦,放开啦!怎么打人呢?”
严锦连忙上前,一把扯开李燕妮,毫不客气搡了开去。“哥,你让他们滚蛋。”
阿泰瞥了她一眼,狰狞的面孔渐渐平静下来。双眼冷戾地望着江启,一字一句吐出石块般冷硬的话来:
“江员外,你不是个好东西,我很清楚。你究竟是怀着什么目的而来,老子也了如明镜。想要活得久一点,就赶紧回去把满脑子龌龊低贱的念头洗洗干净,离老子家人远点。以后胆敢再来,会让你痛彻心扉,一辈子追悔莫及。明白了吧?”
江启的脸被越来越近的死亡挤得变形,好容易从喉咙里吐出“明白”二字,被阿泰一把扔下了坡。
儒雅被粉碎一空,狼狈得叫人不忍直视!
李燕妮望着阿泰,含泪跺了跺脚;肃着小脸冲下去,将人扶了起来。“你没事吧?”
江启揉着脖子,颤巍巍起了身。缓缓抬起了脸。
他好像出门没带别的面具,都这样了,既不愤怒,也不羞耻,脸上依然是春风般的温润,好像无论受怎样的折磨,此心始终不渝。
简直比橡皮人还耐造,温润得近乎凶残了。
只见那厮拍拍尘灰,谢幕似的对坡上一拜。抬起眼时,目光柔和得像老奶奶……
严锦毛骨悚然,胃里都翻涌起来。
李燕妮气鼓鼓地说:“行啦,咱们滚吧。人家一点不领情呢!”
严锦“切”了一下,大声道:“李燕妮,你也不许再来。你也不是好东西!”
李燕妮冷冰冰回头看着他们,“不知好歹!以后请我来也不来。”
心里恨得磨牙吮血,骂了一句:“好个下贱东西!”
两人灰头土脸的,相偕离去。走出老远,李燕妮的骂声仍不绝于耳。
阿泰冷冷注视他们的背影。
凶性大发的脸渐渐归于深沉。仿佛惊涛骇浪过后的海面,变得平静而莫测。
严锦余怒未消,气鼓鼓地查看她的菜地去了。
远处的村口,扶乩仪式如火如荼地展开了。敲金击钹,喧嚣入耳。从院中瞧去,可见人头攒动,场面盛大。
一排彩衣乩童绕着圈子,以古老奇异的腔调高唱“请神歌”。
黑色道衣的神爷在戏台上载歌载舞。时而诵咒,时而“咦呀”怪叫。
渐渐的,太阳被乌云遮掩了。
村庄上空翻腾着一种阴暗的色泽。
山树寂寂,鸟叫声也消失了。
阿泰走到她身边,垂眸望着她说,“姓江的是条毒蛇。以后遇到远着点。”
严锦站直身体,信誓旦旦表白道:“我晓得。不光是他,村里男人我都远着。谁也别想来跟我嬉皮笑脸!我是阿泰家的!”
他的目光微动,被取悦的心情浮出表面,又给逼了回去。
转眼,他恢复了一贯的威严,缓缓舒了口气。慢条斯理将上衣脱了下来。
“我去林子里一趟。”
“诶?”
“很快回来,在家莫怕。”
严锦下意识向他赤膊的上身瞧了一眼。
或许是情人眼里出西施,心中忽然对这布满汗毛的男性身体生出一抹无法形容的惊艳来。
他真是雄壮啊!胸膛如同山峦,腹肌板块分明。线条如刻如镂,狰狞虬结,伟岸到了森严的地步。
哪怕站着不动,也有无形的力量也在他身上奔腾着——雄性的特征登峰造极。
真是男人中的男人……
他似乎察觉到她的目光,一时站着没有动。
直到她低了头,双颊飞满红晕,他才扬了扬嘴角,大步下了坡去。
他像矫健的豹子跳到河的对岸,以凶残的速度冲进了山林。
片刻之后,腋下夹着两棵粗大的树干走了出来,足有十来米长,根桩和枝桠都被削平了。
他轻松越过河,面无表情走进柴棚,放下木头后又进了林子。
如是往返七八次。弄了许多木头回来!
----想必林子里的熊大熊二根本不敢管!
严锦知道他在发泄。
——-明明强大到可以轻松抹杀任何人,却努力克制着自己的行为。这不是易事。
没人要求他这样管束自己,但毫无疑问,他的内心是有准则的。
而且,是一种慈悲高尚的准则,严锦这么觉得。
她蹲在菜地里,默默瞧了一会,忍不住学了他的口吻说:“喂——这样耍帅也该适可而止了吧。再帅下去,是不是想让我窒息!”
“何为耍帅?”他停步问。
“耍帅嘛,就是向心仪之人拼命展现你的魅力,好比孔雀开屏。”
他挑挑眉毛,大步走向她,“老子让你见识一下何谓耍帅!”
他两手往下一抄,将她打横抱起来,往空中一丢,抛了一个三四米的高高!
“啊——”严锦炸裂式尖叫,“接住我——”
他忍笑将人接住,“如何?要不要老子耍帅?”
她躺在他臂弯里,兴奋地踢踢小脚,“再耍!把我抛高点!”
“呵——”他表示对胆小鬼刮目相看,手臂一扬,将她往上一抛。
严锦闭上了眼睛,尽情笑起来。空气里卷起了快活的漩涡……
十来下过后,他忽然不抛了,戛然而止将她抱在怀里,凝目向远处望着。眉头皱了起来。
严锦的笑声也沉淀下来。
这时,才忽然发现喧闹的扶乩仪式结束了。村口方向几乎一片死寂。
人群静默地散去。隔着老远,也能感到失魂落魄的气氛。
他们低着头,缓慢走在田间干道上,仿佛成了行尸走肉。
似乎有人晕倒了,似乎还有人在抹泪。
严锦心中一惊。“跳大神的说了啥?”
“不知。”
“你不是能听老远嘛!”
“老子刚才满耳朵被你的笑声灌满了。啥也没听见。”他没好气地说了一句,低头啃住她白里透红的腮帮子,拉起一口软绵绵的肉。
“这可糟啦!”她把他毛茸茸的脸一推,严肃地拗起身子,“咱们啥也不知,岂非陷入不利之地?感觉大家都像着魔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