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安不大相信北宫陌的话,晚上睡觉时,翻来覆去,脑海里全都是言落在自己耳边小声耳语,她说可以带他走,但是不愿意带走父皇。
他穿转了一个身,想着,言落这是已经认下自己是她孩子了,是一件可喜可贺的事,若是言落仅仅带走自己,其实他也可以接受,反正父皇已经是大人了,不必顾虑他太多,虽然小安很想父母都在一块。
可是世上不如意之事十有八九,哪里能事事周全?
小安又转了一个身,背对着北宫陌,手枕在侧脸,细细思量一番,父皇虽然对自己很严厉,但他知道父皇还是喜欢自己的,但娘亲不一样,他现在不大确定娘亲喜不喜欢自己,若自己跟着娘亲一块走了,到时候娘亲喜欢自己了,自己再带着他来找父皇。
如此一来,岂不是能求得父母都在自己身边?
小安又平躺着,手臂张开,小小的身子占不了太大的空间,在床上就占了一小角而已。
北宫陌早就察觉了他这小小的孩儿大晚上的不睡觉,辗转反侧,尽是想一些别的事。
至于他在想什么,北宫陌看了一眼小安闪躲的眼神,就能估摸得出来。
北宫陌幽幽道:“北宫落安。”
“啊?”小安正在想着如何撇下父皇和娘亲溜走,所以听到父皇的声音,莫名有些心虚和慌张,平复后才侧过脸,道:“父皇有何事要与儿臣说?”
小安一打官腔,就意味着他在想着鬼主意,所以才故意表现得乖巧正经一些,以此掩盖他内心的不安。
“你父皇我略想了想。”北宫陌斜过眼看了看小安一眼,又看向纱帐顶,缓缓道:“我觉得,我带着你娘亲跑,你留在千浮继续讨好你的外祖母,到时候等你娘亲对我有感情了,我再带着你娘亲回来领你走,你觉得如何?”
小安脸色霎时铁青,支支吾吾,道:“父皇,你怎么……怎么……可以丢下我……丢下小安一个人在千浮?”
小安才想着如何丢下父皇,没想到父皇也在想着如何丢下他。
不愧是父子俩人,这难以逃脱的血脉遗传,小安觉得自己身为父皇的孩子,很羞愧。
北宫陌道:“你是你娘亲的骨肉,你外祖母的外孙,怎么说都是至亲血脉,你外祖母不会对你怎么样了,我就不同了,你外祖母杀了我留下你,这样既除了我这个累赘,也得到了你这个千浮小帝姬的血脉,所以还是我跟着你娘亲逃跑吧。”
“可是,娘亲未必会喜欢你啊。”小安坐了起来,看向躺着的北宫陌,道:“我是娘亲的孩子,娘亲多多少少对我都有一些感情在的,你呢?”
北宫陌道:“我和你娘亲,至亲的夫妻,她对我的感情是在的,只是因为她失忆了,没有恢复过来而已,若我和你娘没感情,你就不存在了。”
“那也是当年的事了,现在娘亲已经认我了,可她没认你是她夫君,所以,还是我跟着娘亲跑比较好。”
小安振振有词,伸出短短的小手抚了抚北宫陌的心口,安慰他道:“放心,等我和娘亲十分要好了,等娘亲十分疼爱我了,我们会回来找你的。”他看向北宫陌那一张不满的脸,补了一句道:“父皇放心,小安会一直一直喜欢父皇的。”
北宫陌看向他那一对机灵的眼眸,道:“小安。”
小安恭恭敬敬问道:“父皇有何事要与儿臣说?”
北宫陌道:“其实我觉得,我和你娘亲再多生几个,就没你什么事了,到时候未必会回来领你走。”
小安乍一听这话,差点就要大声哭起来,哭意都已经酝酿十足了,最后强咽下去,吸了吸鼻子,道:“其实小安也觉得,到时候让娘亲给我找个后爹……”
顿了顿,摇头道:“不,娘亲给我找一群后爹,这些后爹都特别特别疼我,给我买好吃的,还不会斥责我,不会骂我。”
他瞪了一眼北宫陌,活脱脱一个生了气,鼓着腮帮子的言落,双眸水灵灵的,简直是一模一样。
北宫陌无奈摇头笑道:“你娘若是不愿意带你走,只愿意带我走呢?”
“父皇,这不是我该担心的,这是你该担心的,娘亲都说了,会带我走的,她可没和你说她会带你走。”
小安用袖子抹了一把眼角盈着的泪,躺下来,一脸平静,露出胜利者的笑容,还侧过脸看了一眼北宫陌。
然后,他大声哭起来,且道:“娘亲,父皇他欺负我!娘亲……”
小安一哭,哭得撕心裂肺,北宫陌也不管,只看着他哭,哭得两腮鼓起,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好像要当场晕倒在床上一般,无动于衷,只是静静地等着。
直到言落匆匆披着一件外衫叩门,北宫陌才悠悠起身,顺手拿了一件厚一些的外披,走到门口给言落开门,皱眉道:“小安听说你要逃,又哭了老半天。”
“就算我要跑,我也会带上他的,他哭什么?”
言落走了进去,北宫陌将手中的外披往她身上搭,道:“兴许是哭你带着他,却没带上我这个做爹的,他在父母之间,难以抉择吧。”
言落回过头质问道:“他说你欺负他?”
北宫陌笑道:“小孩子嘛,教训他一下就说我欺负他。”
言落走到床边时,小安穿着一件比他略大一些的中衣,裤腿和袖子卷起,小胳膊小腿儿全都露出来了,双眸水汪汪的看向她,见她来就站在床上,张开双臂,委委屈屈道:“娘亲,抱。”
他不哭了,言落耳边清净百倍,上前轻轻抱住。
她抱小孩的手法有些生疏,此前都是小安硬生生挂在她身上才不掉的,这会子夜深了,小安哭闹一阵,早就没有力气再攀着她脖子,使劲挂住了,身子软软的,依偎在她怀中。
言落有些生硬的哄他,道:“别哭了,睡觉。”
又抱了一会儿,此时看到洛无弃坐在软塌上,优哉游哉的品茶,看向她哄小孩入睡的场面,抿唇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