泠小西说,一个小男孩不可能在十二个时辰内走得比他划定的距离还要远。
乎安措到底去了哪里?
秦言落沉默不言,她骑着马,下马牵着走,在边城内外,走过戈壁滩,穿梭在大漠里,脚下滚烫的黄沙,燎伤她的手脚,大声呼唤着他的名字,没有人回应她。
口干舌燥,双目失真,晚上一闭眼,就是乎安措那张淡漠的脸,和那一双阴郁的眼。
她记得那个小男孩脚踝上,有一枚自己系上的银铃,那银铃是从秦言落禁步上解下来一枚,银的质地很软。
银铃上有秦言落用小银针划的字“乎安措”做了记号,歪歪扭扭,小小的,当时她把银铃系在他脚踝上时,只是为了不让他乱跑。
她觉得小孩子喜欢捉迷藏,若是躲到小柜子里她就能找大半天,所以才给他系上的。
给他系在脚踝的银铃,乎安措从来就没有摘下来过,走起路来,叮铃铃脆生生响着。
现在,她再也听不到银铃的响声,好像一个小男孩凭空消失了一般,让她觉得惶恐不安,手指紧握,深陷在掌心里。
当初若是把他落在客栈里,不把他捡回来,不带他回府,兴许他现在也不会无影无踪,毫无消息,兴许自己走在街上,还能与他擦肩而过,与他偶遇。
如果不是因为秦言落,这个小男孩现在肯定在街上,依旧一脸冷漠,看淡世人的模样。
泠小西带着人,四处搜寻了好几天,都不停歇,快把城内城外翻了一个个,掘地三尺,也没有那个小男孩的踪迹。
秦言落似乎绝望了,若真的是被人掳去的,好歹有点线索冒出来啊!可是全然没有,那小男孩就像凭空出现,又凭空消失了一样。
她有些后悔以前没有问他的身世,若是问一问他,现在应该能有更多的线索,找到他的几率也就越大。
心中郁结,不可纾解,她心口都是苦的,咽下的每一口水,都像是喝下黄连水,泛着苦味,她坐在屋内,茶饭不进,脸色消瘦了不少。
秦言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对一个只认识不过十几天的小男孩有这么深的羁绊和牵挂,他的失踪,让秦言落觉得,那小男孩在自己心目中的位置,无意之间,好像变得很重要了。
他说,要秦言落带他回家,可她却总想着找一户好人家把他送走。
他说,他相信秦言落会保护他,可现在,她连他是生是死都不知道。
他也说,秦言落不是外人……正因为他没把秦言落当做外人看,她现在才这么难受。
秦言落曾想过,要是找不到眼瞎的好人家,就把他一直带在身边,向来没什么责任心,说得好听一些是洒脱的秦言落,这一次居然没有觉得一个素不相识的小男孩是累赘,是拖累。
而这茫茫的戈壁滩,这大漠里,他若是迷了路,现在肯定已经干涸而死,哪里还有生还的希望。
不能往深处想,不能……再想下去,秦言落害怕自己又要陷入黑暗的深渊之中,她知道这世上每时每刻都有死亡,但她不愿意再接受一次死亡。
那个小男孩,不能死。
不能死……
那个小男孩若还活着,她至少没有那么绝望,一次又一次的打击,让她变得脆弱不堪,小男孩的生死,是压在她身上最后一根稻草,虽然是轻飘飘的,可一旦落下,足以将她压垮。
她手臂放在桌上,脑袋靠在手臂上,目光呆滞地看向门口,门口处有一束光照进来,落在屋内澄亮的木地上,光圈里,能看得清尘土在打圈,在飞扬。
口鼻里都是干燥的,只有心口是湿润润的眼泪。
她走了许多天,穿过大漠,手上和脚上都有伤,疼得她已经有些麻木了,一闭眼,又是乎安措,一睁眼,眼前便出现了茫茫大漠,望不到尽头。
实在太累人了,对一个人负责这种事,太累人了,若当初她没有把他捡回来,或者一捡回来立马把他送给一户好人家收养,她现在就不会这么挂怀痛苦,即使乎安措死了,她也不会像现在这么难受,最多最多唏嘘一下。
“哦,当初那个小男孩死了啊!”
而不是现在的,沉默不言。
没有与他相处过,就不会对他有爱护之情,也不会有今日之痛。
秦言落趴在矮桌上,心里暗暗下决心,若是有下一次,她绝对连一直小猫小狗都不捡,多可怜都不捡,即使它们巴巴地跟在自己身后,也绝对不会捡回来。
乎安措因为自己说要带他回家的一句话,就巴巴地跟在她身后,若当初秦言落把他落在客栈,他也没跟上来,该多好。
“言落。”
顾缺端着一小碗小米粥进来,还是温热的,舀起一勺,递到她嘴边,道:“多少吃一些吧,那个小男孩兴许不是那人掳走的,小男孩只是迷路了,在一户人家里住下,或者是受伤了,又被人捡回去收养了,往好处想,你不用这么担心,为了一个认识不过几十天的孩子,何必这般折腾摧残自己的身体?你心疼一个孩子,却让我们心疼你,我们可是与你相识好多年的,你这是伤了你自己,也伤了我们,为了你的身体,你好歹吃一些。”
顾缺说话声音柔和,但是他说的话,却没有那么柔和,带着那么一两根刺在里面,偏偏这些刺,又能正中秦言落心上,说得她无话可反驳。
“我自己来。”秦言落拿过他手中的勺子,手颤颤的捏着,送到自己嘴边,顺着勺子边缘,轻轻抿了一口小米粥,才要咽下去,五脏六腑立马翻涌出来,把抿到嘴里的那一小口,全都吐了出来。
随着她心口的苦味和酸楚,一起吐了出来。
吓得顾缺忙撂下手上的碗勺,轻拍她后背,心中愧疚难平,连声道歉,看她这副模样,心疼得揪起来,道:“是我的错,我不该逼你的,是我的错,言落,你不吃就不吃,以后我不勉强你了,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