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柜的对此事习以为常，脚下搓了搓泥，嘴里叼着一根干草，一边嚼着一边扯着破锣嗓子道：“这戈壁滩大黄沙里，有被风卷死的，有被活活晒死的，有被生生渴死的，还有饿死的，被杀死的，暗害死的，我怎么知道那些人怎么死的？我又不是官府衙门，不是什么带刀侍卫，哪有闲工夫理会这个，死了便死了，半个月风沙一吹，尸骨都没了，谁在意呢？这地方难活，能活下的都是野兔，老鼠壁虎和芨芨草了！”
    秦言落看了一眼身边的小男孩，小男孩吃了一口牛肉，便从凳子上跳下来，十分懂事地牵着她的手，眼神很平静，好像比那掌柜的还要看淡生死，比秦言落还要冷静。
    秦言落半蹲下来，给他理了理衣领，问道：“你不怕？”
    北宫陌内心：“怕的其实是你吧？看你给我整理衣领时，指间在微微颤抖，一看知道你拍了。”
    心里怎么想的不重要，北宫陌现在只需要做个跟在她身后的小孩子就行，他摇头，道：“不怕。”
    既然人家一小男孩都这么说了，秦言落自己肯定不能怂，大步走出客栈，往掌柜所指的方向走去，约莫走了两刻钟的路，风沙刮过她的脸，一路上几乎是半眯着眼走的。
    总算看到了一棵干枯的大树下，有被撕扯得零散的血肉，人的腿脚都滚入黄沙，黏糊糊的血混合着黄沙，凝成血团，远远看去，暗红色的，血肉连着白骨，让人觉得未靠近就已经胃中翻涌上恶心了。
    秦言落鼓足勇气，把小男孩留在原地，自己走到那树下，数了数这些零散的人的肉块，用手指算着手脚四肢的树木，一起被撕扯得辨析不出来人样的头颅……在心里默默拼凑起来，好像刚好能拼凑四个人……她依这被撕扯的衣服看出来，确实是那四个领头的人。
    而从撕扯的手法来看，撕他们的，是异鬼，昨天异鬼也是这样徒手撕扯那些老鹰、隼、秃鹫和兔子等活物的，皮连着肉，鲜血淋漓，还有挂在树上的一段残肢，滴滴答答，血滴落下来，渗进黄沙里，染红了树下一大片黄沙。
    秦言落纳闷，他们是领着异鬼的人，为什么异鬼反而会撕扯他们？难不成是异鬼造反了？
    “因为他们的蓝色珠子都变成红色珠子了。”
    小男孩没有听她的话，径直往前走，走到他身侧，十分顺手的牵起她的手来，当他握着自己的手时候，秦言落莫名觉得安心，她在心里自嘲，自己这么大个人了，安全感居然是一个小孩子带给自己的。
    小男孩指着四枚散落在黄沙里，被黄沙掩起来的珠子，珠子上还湿哒哒黏着血，秦言落取过腰间挂着的羊皮水囊，往那红色珠子上浇上一些水，蹲下来，仔细看。
    鲜血被水流冲刷掉后，在血色之下，珠子本身也是红色的，果然和小男孩所言的一样，不是被血染红的，是本身就是红的。
    “这些珠子可能有一种奇怪的特性，碰上某种东西时，这些珠子就会从蓝色变成红色，一旦珠子变成了红色，这些异鬼就会对这些领路的人下手，很显然，这些人其实并不知道这一点。”
    这些话从一个小男孩的嘴里说出来，秦言落怎么听着居然觉得可信度很好，侧过脸去看他，顺势把他揽到自己身边来，道：“你怎么知道的？”
    小男孩淡淡道：“猜的。”眼神里没有一丝掺假，如果是猜的，那他的逻辑倒是挺缜密的。
    秦言落摸摸他脑袋，又笑着夸他几句，回头看着那几颗散落在地上的红色珠子，纳闷，“这些人领着异鬼进入沙漠，为什么异鬼要把这些领引的人都弄死？没有这些引路人，那这些异鬼今后如何寻他们要找的东西？”
    他道：“可能是不需要他们的领引了。”
    “不需要的意思是……”秦言落被他这话提点了一些，电光火石间，想到了什么，眼眸一亮，道：“你的意思是，他们已经找到了他们要找的地方，所以这些领引的人也就没有用处了。”
    “嗯。”他点头。
    “这些异鬼站着走路的时候方向感不是很好，所以他们很需要别人领引着他们去找到目他们要找的地方，一旦找到，这些人也就没有存在的价值了。”
    秦言落再看一眼那些红色珠子，道：“异鬼所要寻的地方，会散发出特殊的物质或者空气中有某种物质，人一旦吸入，便能将那些人舌头底下的蓝色珠子，变成红色珠子，异鬼一旦找到要找的地方，那些人吸入那地方散发出来的空气，舌下的珠子立马变成红色，异鬼便会将这些人给弄死。”
    小男孩点点头，道：“应该是这样。”
    秦言落牵着小男孩往回走，道：“所以，楚今言打算制作的蓝色珠子，很有可能会带来杀身之祸。”
    小男孩点头，道：“是。”他抿了抿唇，生怕秦言落太蠢，又道：“一般这种机密要事，越少人知道越好，所以一般的情况下，像这种引路之人的下场就只有一个，那就是死。”
    死人才会保守秘密。
    当他的口中说出冷厉的话语时，秦言落有时候会觉得他恍惚间像是北宫陌，可她心里明白他不是，很快就掐断了这个念头。
    这小男孩许是跟着父母颠沛到边城，此前他家又是富贵人家，看他言谈举止，至少是个官宦世家，在这边城见多了生死打杀，说的话自然老成。
    秦言落只能一遍遍地在脑海里捋顺各种逻辑，用这些来说服自己，这个小男孩绝对不是北宫陌，不管他性子如何像他，那也不是他，兴许找个别的冷漠的小孩子来，也是和他一样的。
    走在路上，她暗自想了一会儿：这蓝色珠子会因为到了那异鬼所寻之处，会变成红色珠子，异鬼会撕碎含有红色珠子的人，若是楚今言当真做出来了蓝色珠子，且含在口中，再跟着这群异鬼，那岂不是狼入虎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