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到冥界来。
    怨气重？可能是因为他见到了富裕人家的殷实富足生活，却又对自己的命运感到无助，那些不甘，化为浓浓的怨气，终究，让他没办法去投胎，而来了这里。
    他从小没感觉到过温暖，唯一所感受过的，就是这个“男人”所给予他的。
    与人类的感情不同，却让他深深触动了他的心，让他感动、动容。
    “吃饭时要坐的端正，不可大声喧哗，嘴里有饭的情况下不能张嘴说话，要咽下后，才可以……”老鬼一一交代他吃饭的礼节。他不是个听话且喜欢这些东西的性子，放荡更适合他，然而这时，却将老鬼说的一字一句，都记在了心里。
    这顿饭吃的不舒服，却温馨，两人相对无言，弑吃饭的模样很撇脚，像个刚刚学会用筷子的孩子。
    好几次放弃，打算怎样习惯怎样来吃，结果脑袋上挨了老鬼一下，后来再也不敢了。
    许是看出他喜欢，那日后，老鬼便时常带他来这吃饭。
    斋饭并不是素菜，里面也有肉，可是对于吃惯了魂这类大荤的鬼来说，人类的饭，哪怕肉，也算是素菜。
    弑每次来，都会吃光，可老鬼每次都吃的很少。
    “你不喜欢吃这里的饭吗？”弑有一次，没忍住，问了出来。
    老鬼摇头，“倒不是不喜欢，就是做鬼的时间久了，对这些东西，没了眷恋。之所以还来这吃饭，是不想忘记做人时唯一还有关联的感觉。”
    不知道是不是弑错觉，老鬼说这话时，眼底似乎流露出了哀伤，可很快，又化为平静和淡漠。
    “有个问题我一直都想问你。”弑神秘兮兮的。
    老鬼抬眸睐了他一眼，“问吧。”
    “你的头发为什么是白的？真的是因为死前才变得白色的？”
    关于老鬼为什么穿白衣服这件事，弑已经弄明白了。大家都喜欢找点能彰显自己的颜色之类的东西，来代表自己，比如唯花的是红色，席老的是藏青色，冥王的是烈红……而他选择白的原因……完全是被人选剩下了，迫不得已，才选了白色。
    不过，白发，白衣，乍一看上去，真的很显眼。
    不过，这也是他们彰显能力的一种方式。普通鬼怪恨不得躲在角落里不出来，但能力越是强的，越不怕现身，大紫大红的走在路上，相当于富二代脖子上挂着条大金链子，招摇过市，一样的道理。
    老鬼淡淡的掀开眼眸，看了弑一眼，手指捋了捋发丝，直到发梢从指间溜走，才慢悠悠的开口：“为什么？我只是觉得，白发，跟我身上的衣服更比较配。”
    “……”弑需要三秒时间来接受这个理由，“呃……也就是说……你的头发，不是天生白，也不是后天白的，而是……你想让它白的？”
    老鬼不以为然，“药山上有种植物可以改变发色，为何你看上去这么大惊小怪的？”
    他舀了勺汤喝，“看来，我平日里对你关于冥界的事情，说的太少了。”
    弑心里怒咆：你也知道啊！
    ——
    欲望会逐渐膨胀。
    弑在老鬼身边待了几十年时间，这几十年，他虽不再稚嫩，却也因老鬼的关系，见识到了太多能力超穷的鬼。
    跟那群鬼相比，他实在是太弱，弱到对方一根手指头，都能捏死他。
    唯花常常调侃他的那句话，不期然的又冒了出来，成为了他的梦魇。
    杀敌当中，弑几欲失控，将对方精魂破坏掉，用最狠的方式，直接摧毁了对方。
    “走吧。”老鬼淡淡收回视线，转身前行。
    弑身上戾气未收，看着前面行走的背影，眸光深重，不知在想什么。
    ——
    “我要走了。”
    终于，那一天，弑说了出来。
    抬眸，看向老鬼淡然的脸，加重语气的说道：“我要离开你，我不再需要你的庇佑了，我想要靠自己的力量存活下去。”
    “你想好了？”老鬼的语气不轻不重，听不出喜怒。
    “嗯！”弑用力点头。
    老鬼垂眸静默片刻，一句话都没再说，甩了甩衣袖，走了。
    就像，早料到会有这一天。
    弑看着冷然离开的背影，眼眶暗红，双手紧握成拳，浑身颤栗不止，像是在忍耐什么。再看他的眼睛……鬼本无泪，可他却已经眼泪四纵，哭的无声。
    ——
    “你的小跟班呢？”唯花踏花而来，随口问道。
    “走了。”老鬼侧卧在藤椅上，支着头，闭目冥思。
    唯花“嗤”的笑了出来，“从未见过你身边跟过什么鬼，那年你带他回来的时候，我就很诧异。都说鬼无心，你养了他这么多年，他说走就走，真是个没良心的小白眼狼。”
    老鬼没回话。
    “不论是人还是鬼，都会背叛，唯有植物不会。”唯花若有所想的摆弄着花，指尖微痛，一抹血珠流下来。
    她看着血珠渗进花蕊里，眸光暗了一圈，微一晃神，记忆仿佛飞去了时间长流当中……“它们会将自己的欲望，坦诚的传递给你，不会伤你个措手不及。”
    ——
    那一别，再未相见。
    毕竟是第一个养的“宠物”，没办法做到完全无视。但当初是他自己执意要走，老鬼也不会多加干涉挽留。
    不过，暗地里还是有了解他的近况。
    其实也没有多么特意的去调查了解，离开他的那几年，他突飞猛进，很快在冥界当中占领一席之地，虽没办法挤进一等行列，但在这里生存下去，起码是没问题的事。
    后来……
    老鬼听旁鬼八卦说，他养了一批兵，呵，很奇怪的兵，是一群娘子军。
    与唯花的彼岸花同等性质，但不同的地方是，唯花的彼岸花随时都有可能反噬她，但是娘子军却是忠心耿耿的效忠于他。
    若没有一定领导能力，绝不会做到这一点。
    又过了几十年，老鬼已经能在自己的名字后面，自己当初起的那个名字，甚至与他并列。
    在后来……
    他在冥界中的种种恶性，在众鬼当中口口相传，竟在冥界当中，以高等的身份，占领了一席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