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阮。”王姚玉身着诰命服,急匆匆的由婆子扶着进来道:“可准备好了?”
今日一大早,卯时未到,苏阮便被孙妈妈喊了起来。昨晚她本就没睡多久,但精神却不错,心中兴奋欢喜,哪里还有半点倦意。
“嗯。”苏阮坐在梳妆台前转身,看向站在自己身后的王姚玉。
王姚玉红着一双眼,心情有些激动。她上前握住苏阮的手,想说些什么,最终却还是没有说出口。
“母亲,我有话与你说。”苏阮挥退左右,拉着王姚玉的手起身。
“坐着吧,坐着吧。”把苏阮按回梳妆台前,王姚玉伸手抹了一把眼泪,“阿阮有什么话便直说,这日后,还指不定要多久才能见上一回呢。”
不比苏惠苒嫁给厉蕴贺,那将军府进进出出的都无人敢拦。苏阮嫁的是陆朝宗,半个宋宫都给他改成摄政王府了,锦衣卫层层叠叠的把摄政王府包的跟个铁桶似得,这见上一面,那还不比登天难。
“母亲,四妹妹的事,父亲好似已经知道了。”苏阮犹豫片刻,终于还是将话说出了口。
“什么?已经知晓了?”听到苏阮的话,王姚玉面色震惊的瞪大了一双眼。
“母亲别急。依女儿看,父亲对四妹妹的事已然接受,并无嫌弃之意。”轻拍了拍王姚玉的手背安抚她,苏阮继续道:“母亲不必再苦苦相瞒了,您与父亲两人一个不愿让人知,一个不愿让人晓的,也不知互相瞒着要到何时。”
听罢苏阮的话,王姚玉垂眸,忍不住的擦了擦眼泪。
苏惠德一事,一直是王姚玉的心结,她过不去这个坎,整日里提心吊胆的生怕被人发现了端倪,如今被苏阮一说,心中的大石陡然落下来,虽有些惊慌失措,但顿觉自个儿似是能睡个好觉了。
“阿阮呐,母亲原本以为这个家就只能这般过下去了,却是没曾想咱们家还能有这么大的福气。”王姚玉一边抹着眼泪,一边伸手环抱住苏阮,“阿阮呐,你就是咱们家的福气呀。”
“母亲,没有谁是谁的福气,咱们到今日,都是自个儿的福气。”回抱住王姚玉,苏阮也是有些忍不住的红了眼。
“对对对,都是自个儿有福气。不过咱们阿阮呀,是最有福气的那个。”王姚玉破涕为笑,细细的抚着苏阮的手道:“阿阮呀,过去之后要好好孝顺公婆,知道了吗?”
“公婆?”她怎么不记得陆朝宗有与她提到他的生身父母?
“对对,我还未与你讲呢。”被苏阮提醒,王姚玉赶紧道:“那摄政王的父亲是先帝时宦官总管的义子,早些年就去了,只留有一母,姓孙,是世勋史侯家的嫡生姐儿,最是规矩足的人家。”
“孙?母亲,宋陵城内现下好似没有姓孙的大家。”苏阮蹙眉,神色疑惑的将宋陵城内有名的大家细滤了一番。
“是没有姓孙的大家。”王姚玉点头道:“先帝时陆家被打压,连带着孙家都被剥了勋爵,直至现今还萎靡不振。”
“是嘛。”苏阮轻缓点头。她倒是不记得陆朝宗与她提到过他的生母,她倒还真当这么个人是从石头缝里头蹦出来的呢。
“那老夫人久居府内,也不知是个何种脾性的,阿阮你能顺着便顺着些,万不可与其碰撞了。”
“是。”苏阮点头,听见外头传来苏惠苒的声音。
“瞧瞧,你大姐来了。”王姚玉抹了一把脸,把手里攥着的红鸡蛋塞到苏阮的手里,“来,饿的时候垫垫肚子。”
“多谢母亲。”苏阮勾唇轻笑,小心翼翼的将鸡蛋塞到嫁衣水袖之中。
苏惠苒伸手推开房门,瞧见坐在里头的王姚玉和苏阮,赶紧快走几步道:“阿阮,瞧见府门口那李淑慎推着两口……”
“嘘嘘。大喜日子,说这些晦气话。”王姚玉早就吩咐过院子里头的婆子丫鬟不要提起此事,现下听到苏惠苒一顺嘴当即就上前阻止。
苏阮朝着苏惠苒眨了眨眼,然后双双将王姚玉给哄了出去。
苏惠苒伸手给自己倒了碗热茶咕噜噜灌了几口,“我就知晓,你定然已经知道此事了。”
“李淑慎一等人自作自受,若是好好呆在衍圣公府,哪里会变成如此。”苏阮轻摇头,照着面前的花棱镜,伸手将一对玉兔耳坠子戴在双耳之上。
“阿阮,你戴这对耳坠子做什么?”凤冠与面妆皆是一套,苏阮却独独没用那金玉耳坠,换成了这对略微有些寒酸的白玉兔耳坠子。
“这是他送我的。”苏阮面颊羞红,配上那一身大红嫁衣,尤为秀色可餐。
苏惠苒摇头,起身走到苏阮的身旁帮她捋了捋垂发道:“阿阮,作为人妇,要撑起一个家,而你作为摄政王妃,却要撑起一个摄政王府,乃至整个大宋王朝,你可准备好了?”
苏阮抬眸,透过面前的花棱镜定定看向面前的苏惠苒,然后缓慢点头道:“他会帮我的。”
“是呀,阿阮会嫁一个好夫君的。”苏惠苒朝着苏阮笃定点头,然后从怀里掏出一包东西塞到苏阮的怀里道:“给你包的糕点。母亲是不是给你塞了一个红鸡蛋?就那点子东西哪里够填肚子。”
“嗯,多谢大姐。”苏阮把那包糕点收好,压进梳妆台前面的小木盒子里头。
“阿阮,你这木盒子,可是母亲给你的?”瞧见那小木盒子,苏惠苒的脸上显出一抹揶揄神色。
苏阮自然明白苏惠苒的意思,她垂眸颤着眼睫,声音软糯道:“是母亲给的,大姐也有吧?”
“自然是有的。”苏惠苒点头,然后面色臊红的凑到苏阮面前,“那疼是真疼,不过熬熬也就过去了。”
苏阮紧了紧自己手里的喜帕,有些紧张。
看出苏阮脸上的紧张,苏惠苒赶紧又道:“我是没用母亲给的膏药,阿阮你试试母亲给的膏药,别像我似的怕羞,到头来还不是苦了自个儿。”
厉蕴贺的手劲足,力气大,做那事时没点子分寸,横冲直撞的捏的苏惠苒浑身青紫,第二日可被她一顿好骂。
明明是个常出入春风十里的人,怎知竟一点事都不懂。
苏阮心中原本便惴惴,这会子被苏惠苒一说,更是有些害怕。
苏惠苒轻咳一声,转移话题道:“阿阮,我听说今日前来迎亲的,都是千里迢迢从陈郡赶来的军队。”
“真是军队?”苏阮略微扬高了声音,显然未将那时候陆朝宗说的话放在心上。
苏惠苒俯身,神秘兮兮的凑到苏阮的耳畔道:“阿阮,前几日我家那口子吃醉了酒,说了许多醉话。”
“他说呀,那宜春郡主原本是想联合衍圣公府和镇国侯府一起对抗陆朝宗的,却是不想那陆朝宗将衍圣公府和镇国侯府一道给挑了,又借着你失踪的由头,把小陈郡王扣下了。宜春郡主弹尽粮绝,只能把陈郡的百万雄师压在陆朝宗手里头换小陈郡王。”
苏阮是知道宜春郡主对小陈郡王的姐弟情深的,为了小陈郡王,宜春郡主苦苦支撑陈郡,甚至不惜害死老陈郡王。所以对于宜春郡主来说,百万雄师是及不上小陈郡王的,只要小陈郡王能安好,她与谁为伍,又有什么区别。
“二姐儿,时辰不早了,该戴凤冠了。”主屋外传来孙妈妈的呼喊声,苏阮由苏惠苒扶着,小心翼翼的戴上那顶凤冠。
☆、127独发
阳光晴好, 苏府内外忙成一团。
苏阮头戴龙凤喜帕,被宫娥搀扶着往外去。
“王妃小心脚下。”止霜轻声提醒, 带着苏阮跨过高高的门槛进入大堂。
堂内, 苏钦顺和王姚玉端坐上首,看到迎面而来的苏阮时眸色微红。
喜乐声声, 唢呐悦耳, 苏钦顺拢着宽袖轻咳,声音沉哑道:“尔往王府, 应夙夜勤慎,孝敬毋违。”
王姚玉用绣帕抹了眼泪珠子, 声音哽咽的接道:“尔父有训, 尔当敬承。”
“是。”苏阮由止霜搀扶着, 朝着苏钦顺与王姚玉各拜四拜。
苏府的朱色大门大敞,显出府外一眼看不到边的迎亲仪仗。随侍官舍官军绵延不绝,从摄政王府至苏府, 整整堵了一条街。
陆朝宗身穿大红喜服,骑于高头大马之上, 身姿挺拔,面容俊美,目光幽暗的盯住那被搀扶着从苏府大门口跨出的苏阮。
穿着嫁衣的苏阮身姿纤细窈窕, 腰间束带系紧,显出一截杨柳腰,只缓走几步,便显出软骨媚态。所以即便看不到脸, 但只看那勾人身姿,众人也能想象到喜帕之下是何等狐媚之物。
女官上前引苏阮入喜轿,苏阮小心翼翼的踩着脚上的喜鞋进八抬大轿。
喜轿内宽敞舒适,喜帘一遮,外头的人根本就瞧不出里头在做什么。
苏阮撩开脸上的喜帕,从嫁衣水袖内掏出王姚玉给她的红鸡蛋和苏惠苒给她的糕点。
饿了一早上的苏阮吃的有些急,好在喜轿抬得极稳,她端坐其内,剥皮轻咬,一个红鸡蛋下肚,总算是压下了一点饿意。
锦衣卫开道,陈郡军队垫后,中间是宋宫里的女官随侍,浩浩荡荡的绕着宋陵城走了一圈,十里红妆,规格宏达,喜乐之声直传宋陵城内外,久久不绝。
礼官在宫婢候在摄政王府门口,将喜轿迎进门。
摄政王府极大,喜轿入内后,便换乘了辇,苏阮在女官的跪迎下出喜轿,上红辇。陆朝宗坐在苏阮身旁,与她一道上了辇。
苏阮垂眸,从喜帕下头的漏缝里瞧着陆朝宗,“你坐什么辇呀?”
“同辇同心。”陆朝宗慢条斯理的胡乱绉出这四个字。
苏阮伸手,掐住陆朝宗的指尖。
陆朝宗反手把苏阮的手握在掌心里,然后突然低笑道:“这手怎的还黏糊糊的?”
苏阮掩在喜帕下的脸面色羞红,她声音呐呐道:“就是,吃了块糕食。”
那糕食是糯米做的,里面夹着软馅,一口咬下去可不就淌了一手,苏阮用帕子擦了也擦不干净。
陆朝宗脸上笑意更甚,他勾着苏阮的指尖,语气沉哑道:“肚子饿了?”
“不饿,我偷偷吃了。”
苏阮的话刚刚说完,辇便到了中堂门口。
“来。”伸手将苏阮从辇上抱下,陆朝宗直接就搂着人进了中堂。
苏阮有些紧张的环抱着陆朝宗的脖子,觉得周边都是那窸窸窣窣的说话声。
小心翼翼的将苏阮放到地上,陆朝宗拢袖,朝着一旁的礼官抬手。
礼官赶紧上前,高宣道:“一拜天地!”
苏阮刚刚站稳就听到那高昂而尖锐的声音,然后她被陆朝宗带着开始拜堂,她觉得昏头昏脑的有些快。
“二拜高堂!”高堂上坐着一严肃妇人,穿着喜色的袄子,金玉翠环,头梳高髻,袖摆宽大的遮在膝盖处,做的端端正正的十足有规矩。
一旁有宫娥拿来软垫,苏阮被陆朝宗用手里的红绫扯着转了个圈,然后扶着腰肢跪在了软垫上。
妇人突然皱眉,但却什么话都没说,只端起手边的热茶饮了一口。站在妇人身后的女子上前,抬手接过妇人手中的茶碗。
高堂拜毕,礼官继续高唱道:“夫妻对拜!”
苏阮扯着手里的红绫昏头昏脑的起身,低头时厚重的凤冠打上陆朝宗的脑袋,被他抬手给扶住了。
“送入洞房!”
“呀。”苏阮低呼一声,手里的红绫被陆朝宗一扯,直接就往他怀里冲了进去。
单手搂住苏阮,陆朝宗低笑,一把将人抱起出了中堂,完全不给人闹酒的机会,亦或者说,根本就没有人敢来闹酒。
坐上轿撵来到南阳殿,苏阮被陆朝宗放置在喜塌上。厚实的被褥下藏着喜果,咯在身上,让苏阮有些坐立难安。
陆朝宗站在苏阮面前,苏阮只能瞧见他穿着黑色皂靴的脚和那细滑的后裾衣料,她揪着手里的喜帕,愈发紧张。
“主子。”止霜上前,将手里的系着红绫的玉如意递给陆朝宗。
陆朝宗站在苏阮面前,用手里的玉如意挑开喜帕。
喜帕下,是苏阮那张抹着胭脂水粉的脸。所谓淡妆浓抹总相宜,苏阮脸上并未施多少脂粉,只一点朱唇尤其明显,名艳艳的抿着唇角,就像是在亟待他人来品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