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萧氏连连摇头,埋首在他怀中,仍然痛哭不止。
阮云欢乍闻之下,只觉心头一痛,微微咬唇,将夺眶欲出的眼泪忍下,眼见公孙乾不能脱身,向陆太医道,“太医帐外用药罢!”
陆太医点头,随她出帐。
阮云欢唤丫鬟备了纸墨,低声问道,“陆太医,方才二嫂去我帐中,还好端端的,怎么这一会儿就会滑胎?”
陆太医摇头,向隔开内帐的屏风一望,说道,“恐怕是饮食上出了差错!”
“怎么会?”身畔丫鬟低呼,说道,“自从少夫人有孕,一应饮食都是我们亲手打理,这几日内务府送来的东西一应不曾用过,怎么会出差错?”
阮云欢一听,脑中“轰”的一响,脸色顿时大变,低呼一声,转身便向帐外冲去。
淳于信在她身后赶来,闻说是小萧氏滑胎,不便入内,便在帐外等候,见她脸色惨白,一头撞了出来,不禁大吃一惊,一把将她扶住,说道,“云欢,出了何事!”
“王爷……”阮云欢一把将他抓住,身子如风中落叶,瑟瑟颤抖。
淳于信见她脸色大变,也是禁不住吃惊,连声唤道,“云欢,出了何事?云欢!”
阮云欢深吸一口气,勉强稳定心神,咬牙道,“走!”拉着淳于信,向自己帐篷赶回。
刚进入营帐,便见一个小太监正立在帐门口与白飞说话,似乎想要进去,白飞却连连摇头,挡在帐门不让。
小太监一脸焦灼,一眼见二人奔来,忙迎上见礼,躬身道,“齐王殿下,王妃,奴才来取方才送补汤的器皿。”
阮云欢脚步顿时停住,一双冷幽幽的水眸向他深深瞪视。
暮色下,小太监见她神情仿如鬼魅,不禁吓了一跳,倒退一步,结结巴巴唤道,“王……王妃……”
阮云欢暗暗咬牙,扯出一抹笑容,说道,“公公请!”说着当先向帐中走去。
外帐的几案上,仍然摆着那只盖碗,阮云欢一把抓起,转身间,手上帕子探入盖碗一擦,才伸手向小太监手上递去,说道,“有劳公公!”
小太监见她亲自递上盖碗,顿时受宠若惊,忙躬身去接,说道,“王妃折煞奴才!”
哪知阮云欢将盖碗送到他手掌上方,却不放手,淡声问道,“公公是内务府的人?”
小太监微诧,躬身道,“回王妃,小人是御膳房的,汤品是内务府吩咐下来,命御膳房炖好送来。”
阮云欢点头,问道,“不知公公如何称呼?”
一个王妃,亲自动问一个普通奴才的姓名,这可是从没有过的事。小太监也分不出是惊是喜,忙“噗嗵”一声跪倒,说道,“回王妃,奴才小福子!”
“小福子!”阮云欢点头,将盖碗慢慢交到他手上,说道,“原来是福公公!本王妃有一事相求!”
小福子最初见她神情怪异,实在猜测不出她究竟何意,一听这句话,才放下一半心来,说道,“王妃但请吩咐!”
阮云欢道,“如今天色已晚,旁人出入御营不甚方便,有劳公公回去时,往柳贵人处去一回,寻青萍姑娘,就说我有事命她速速回来一趟!”
小福子一听只是给人传话,另一半心也放下,忙磕了个头,说道,“王妃放心!”不敢耽搁差事,捧着盖碗起身,退了出去。
在她询问小太监,又传话青萍的时候,淳于信始终默然不语,此时见小福子离去,才问道,“云欢,究竟出了何事?”
阮云欢慢慢在短榻上坐倒,垂眸望着自己紧攥的手掌,低声道,“妾身……也不确定!”
淳于信微怔,不禁微微抿唇。
大婚之后,除去阮云欢整肃王府规矩,也同众人一样,将对他的称呼改为“王爷”,旁的仍一如从前,私下里除去说笑,从不自称“妾身”,今日这一句,竟然带着说不出的疏离。
二人相对默坐,隔了片刻,闻帐门外青萍声音唤道,“王妃!”
阮云欢向淳于信一望,说道,“进来罢!”
青萍入内行礼,说道,“见过王爷,见过王妃!”
淳于信点头,只是向阮云欢望去一眼。
阮云欢手指慢慢松开,露出攥在掌心的帕子,说道,“青萍,你瞧瞧,这帕子上沾的汤液里,可有滑胎的药物?”
淳于信闻言,俊脸顿时一沉,咬牙道,“云欢,你怀疑母妃?”
阮云欢垂眸,淡淡道,“二嫂饮食,都是自个儿丫鬟亲自打理,一个多时辰前饮了那盏补汤,便即滑胎,妾身不能不查!”说着抬头,向青萍一望,说道,“青萍,有什么便说什么,无须顾忌!”
淳于信一窒,膝上手掌骤然握紧,抿唇不语。纵然是指婚之后,也从没有觉得,小狐狸的心,离他如此遥远。
青萍点头,上前接过帕子,放在鼻端一嗅,立时神色大变。
“怎么样?”阮云欢追问。
青萍向淳于信瞧去一眼,说道,“容奴婢细查!”将帕子展开,就着灯光细瞧帕子上的颜色,又再细细嗅了一回,伸出舌尖轻轻一舔,细尝滋味。
阮云欢紧紧盯着她的面容,将她一丝一毫的情绪波动尽收眼底,见她眸中露出难掩的震骇,不由咬牙冷笑出声,说道,“这汤中果然有药,是不是?”
青萍默默一思,抬头向她望来,肯定的点头,说道,“是!这汤中有两味药,都可至滑胎。”
“两味!”阮云欢低语,一手抓着几案的案角,整个身子都在簌簌颤抖,冷笑道,“好!好毒!”一味药还怕不够,竟然用两味!
淳于信更是脸如死灰,一双乌眸大睁,紧紧盯着青萍,说道,“青萍,是哪两味药,你说个清楚,待本王唤人另查,若你撒谎,本王绝不轻饶!”
青萍转身跪倒,俯首磕头,说道,“王爷明鉴,奴婢不敢撒谎!”从容将帕子展开,说道,“这汤汁虽然不多,但其中一味药气味浓郁,王爷想来也能嗅出!”说着将帕子送上。
淳于信接过,凑在鼻端一嗅,但觉一股浓郁异香扑鼻而来,不禁一惊,脱口道,“是麝香!”
青萍点头,说道,“这味麝香与平日所用不同,是源自西域的帝王麝,极为难得!”
淳于信脸色青白,咬牙问道,“帝王麝与寻常折麝香有何不同?”
青萍微微一默,说道,“麝香本来只用于香料,若是误服,有孕妇人会致滑胎,无孕女子会致不孕,只是总要几剂才管用。而这帝王麝,只此一服,有孕妇人立时胎儿不保,无孕女子……怕没有三年五年的调理,休想有孕!”
淳于信脸色变的惨白,手指收紧,将帕子牢牢攥在掌心,哑声问道,“还有一味药是什么?”
青萍眸中现出一抹奇异,说道,“另一味,名唤夜明砂,药效与麝香相似,却要温和许多,也不易被人察觉!”
淳于信皱眉,说道,“既有帝王麝,又何必多此一举用上夜明砂?”
青萍点头,说道,“奴婢心中也有此疑惑!”
淳于信微微咬唇,抬头向阮云欢望去,低声道,“云欢,此事尚有蹊跷。更何况,母妃与二少夫人无怨无仇,或者……或者与他无干!”
阮云欢微微摇头,冷笑一声,淡淡道,“王爷忘了,这盏汤,是送给妾身用的,只是被二嫂误服罢了!”
淳于信一怔,脸色顿时大变,霍然站起,颤声道,“你是说……你是说……”握着帕子的手,轻轻颤抖。
阮云欢抬头定定向他注视,一字字道,“有人想要妾身不孕!”
淳于信额角青筋崩现,咬牙道,“你放心,此事本王定会查个水落石出!”说着大步向帐外奔去。
阮云欢静坐不动,耳闻着帐外厮仆、丫鬟唤“王爷”的声音远去,才向青萍道,“你回去罢,这几日仔细服侍柳贵人,千万莫要有什么差错!”
青萍点头,行礼站起身来。正要退去,阮云欢又将她唤住,说道,“记着,这里的事,先莫要惊动柳贵人,仔细她惊了胎气,她要问你,你只说我为她配补药便是!”
青萍点头,说道,“小姐放心,奴婢知道利害!”行礼退了出去。
此刻白芍悄悄溜了进来,挑开帐帘向外张了一眼,才匆匆奔到阮云欢身侧,悄声道,“小姐,奴婢跟着那小太监,见他径直进了御营,并没有什么异样。奴婢正要回来,却见御营里,皇上身边儿的安公公出来,进了宁王的营帐!”
“安公公?”阮云欢微怔,说道,“安得利是宁王的人,他进了宁王营帐,有何奇怪?”
白芍摇头,说道,“他进宁王营帐自然并不奇怪,奇怪的是,那小福子与他迎面撞上,一不行礼,二不招呼,只是对视一眼,便错身而过,岂不是奇怪?”
阮云欢眸色一深,唇角便露出一抹冷然笑意,一字字道,“宁王!”
小福子只是御膳房中一个职位低下的小太监,而安得利却是皇帝身边的首领太监。若依常理,纵然远远瞧见,小福子也必然跪倒见礼,如今这小福子竟当做不曾瞧见,安得利竟也由他,可见这二人必有些古怪。
思忖间,但闻门外墨兰唤道,“二公子!”
阮云欢一惊站起,却见公孙乾已一脸阴沉,挑帘而入。阮云欢忙迎了上去,问道,“二哥,二嫂如何?”
公孙乾垂目,定定向她凝注,慢慢道,“云欢,你知道是何处出了岔子,是不是?”
阮云欢脸色顿时煞白,微微一默,轻声道,“二哥,是……是云欢连累二嫂!”说到后句,珠泪终于滚滚而落,低声向公孙乾简述,一手握着他的手臂,泣声道,“二哥,怪我,都怪我!”如果那汤送来,自己细心查过,必也能嗅出麝香的味道,可偏偏自己心里烦乱,竟然连想都不曾想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