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云欢怒道,“好好儿的玩这等把戏,没把命送掉也算万幸!”不理他疼的吸气,只是紧紧将他伤口压着,另一只手用匕首割下他袍摆内衬,叠了几叠,将伤口覆上,这才又割条布带绑住。
淳于信眼瞧着她的动作,问道,“怎么割我的衣裳,不是你的?”
阮云欢白他一眼,说道,“是给你包扎,自然是割你的!”
淳于信眨眼,瞧了她片刻,摇头道,“阮云欢,哪有人像你这样?”
“我怎么样?”阮云欢挑眉。
淳于信道,“我为你受伤,你不是该感动的哇哇直哭,然后撕了自个儿的裙摆替我包扎?还轻手轻脚生怕弄疼了我?”
“你为我受伤?”阮云欢又是好气又是好笑,一把擒住他的衣领,威胁道,“你再说一回,是为我受伤?”虽然如此,心里也是暗惊,刚才只要再慢上几分,他这一条性命就送在汪世手里,岂不是冤枉?
淳于信见她发怒,便不再语,闭目歇了片刻,才低声道,“这个汪世,功夫当真是不弱,往日竟小瞧了他!”
阮云欢一边用湿帕替他清理伤口周围的血迹,一边道,“怎么你串通了赵承、白芍,没有知会汪世?”
淳于信微微摇头,低声道,“他押着车尾,离你最远,哪里知道他来的如此之快?”
阮云欢闻他说话渐渐无力,微微一叹,说道,“你歇会儿罢!”将他衣衫拉好,掩住伤口,想他失血之后怕冷,垂头瞧一瞧自个儿身上,也只薄薄的一件软霞烟罗衫,不禁微微皱眉。
本来闭目躺着的淳于信突然笑了出来,伸手握住她的手掌,轻声道,“你在我身边儿躺着便不会冷!”手上使力,将她向自己身上拖来。
阮云欢无奈,低声道,“当心碰到伤口!”身子移近一些,在他左侧坐下。
淳于信失血之后,人本来就已昏沉,此刻握着她的手,感觉到身侧她的体温,心中大定,含糊咕哝几声,便沉沉睡了过去。
一觉醒来,张眼满天繁星,身边已空,淳于信一惊坐起,急唤,“云欢!”只闻身上沙沙之声,垂头便见自己身上盖着厚厚一层树叶,一怔之后,不由好笑。
探手抚向胸口,入手干燥,显然阮云欢已替他换过伤药,心中便微微一暖。
“醒了?”身后,阮云欢声音响起。
淳于信回头,但见她一手提着两只野兔,一手握着匕首行来,便含笑道,“将我丢在这里,也不怕被什么野兽叼去?”
阮云欢微微抿唇,淡道,“这里是狐儿岭,相传有一个书生在这里偶遇狐仙得名,我们齐王殿下洪富齐天,说不定也能遇个狐仙狐妖什么的救了去,岂不是好?”
淳于信微微一笑,轻声道,“狐仙吗?怕本王没那个福气,至于狐妖……两年前,本王在丰城便已中了狐毒,此生无解了!”眼前这小小女子,不就是一只成了精的小狐狸?
阮云欢失惊道,“啊哟,这可怎么好?臣女还是离的远些的好,仔细狐妖来寻!”说着话,当真远远走开,到溪边将野兔剥皮开腹,在山溪中清洗干净,这才折了回来,将早已拾好的干柴点起,将野兔放在火上烤炙。
淳于信倚石而坐,静静瞧着她忙碌,只觉心头平静安乐,这荒山野岭,远比皇宫大内,齐王王府更为舒适安然。
阮云欢一手慢慢翻着火上的兔肉,慢慢问道,“今日先来的那些黑衣人,是建安侯府的人?”
“嗯!”淳于信点头,说道,“秦义!”
渭南王之子小郡侯刘思江惨死,被阮云欢设计祸水东引,疑到五皇子淳于昌的身上。而这一年来,淳于昌与建安侯府明争暗斗,双方均是损兵折将,早已势成水火。如今秦天宇一死,建安侯府更是大乱,内忧外患之时,越发要剪除淳于昌的势力,以免被其所趁。
而阮云欢之智,誉满帝京,背后又有整个靖安侯府为助。若是阮云欢果真嫁给淳于昌,合二人之力,建安侯府怕再难对付,于是便趁阮云欢出行之机,要将她置于死地。至于淳于信,自然是得知之后,自告奋勇,一同随来。
阮云欢微微一笑,说道,“秦义若知道此次因你功败垂成,怕要气的发狂!”
淳于信冷哼一声,淡道,“那又如何?”俊颜神情不变,一双乌眸却瞬间掠过一抹凌利。不管是何人,要伤小狐狸,就得先过他这一关!
阮云欢心头微动,心中瞬间明白,为何他说,是为她受伤?想来,他原来虽有旁的计划,却也因建安侯府的计划改变,却将计就计,将建安侯府的人引入圈套,一并殂杀。只是……刚才他那凌利的招式,果真是要将自己擒住,并不是做假。
微抿了抿唇,向他胸前伤处一指,浅笑道,“只是齐王殿下此举,又是为何?”若不是他出手擒拿自己,又岂会为汪世所伤?
淳于信定定瞧着她,哑声道,“云欢,我们在这山中逍遥一生如何?”此举为何?只为了在大婚之前,再一次确定她的心意。若是她肯随着他远走高飞,明日二人的死讯就会传回帝京。
阮云欢一怔,抬头瞧他。
波光潋滟的眸中,一片清明,却带着一丝果决。淳于信微微一叹,苦笑道,“你不肯!你分明心里有我,却宁肯奉旨嫁给老五,也不愿意与我远走高飞,是吗?”虽是问句,语气却极是肯定。
阮云欢抿唇,侧头道,“殿下既然知道,又何必多问?”
淳于信眸光一黯,垂下眸去,隔了片刻,才道,“你诛杀秦天宇,当真是为了报仇,还是……为了相助老五?”
秦天宇或者与阮云欢有杀母之仇,但是,她早不动手,晚不动手,却在建安侯府与淳于昌斗的难分难解时动手。建安侯府瞬间大乱,淳于昌趁机剪除秦家在军中的羽翼,可以说,二人配合的妙到毫巅,分毫不差。
阮云欢计诱秦天宇至小狼沟,诛杀之后,布成意外身亡的假象。此刻听他直言自己诛杀秦天宇,没有一丝犹豫,不由微微一笑,说道,“为了报仇,自然也为了……助他!”助他铲除秦家的势力罢了!
淳于信默默点头,便不再语。
从生擒秦鹏开始,她就在一步一步运筹,先拿住秦鹏的把柄,令他不得不听她所命,然后再助他建功立业,使他不得不依赖于她,一步一步将他引到自己这方,成为自己插入建安侯府的一柄利刃。
之后诛秦浩,令他看到自己袭爵的希望,便对她更加信服。如今秦鹏官居从二品,又手握兵权,其实力在大邺朝已是数得上的人物。待到秦天宇一死,秦家大乱,秦裕龙、秦胜成之外,再加上一个实力超过秦裕龙,只略弱秦胜成的秦鹏,秦家……
这三方混战,恐怕就是她最想得到的结果!
另外,她指婚淳于昌之后,又相助淳于昌立功,还未封王,便取得兵权,使他拥有足够的力量,不但将秦家的势力打击的七零八落,更是站在离皇位最近的地方。
小狐狸……真的如她所说,要的只是权力最顶峰的位置,并不在意嫁的是谁?
“熟了,吃罢!”一只烤好的兔腿送到面前,打破齐王殿下的凝思。
淳于信慢慢伸手接过,却不送到嘴里,只是瞧了瞧,慢慢道,“那日我闻说阮相夫人被丫鬟毒害,失了腹中胎儿,人已半疯,我借故去相府探问,竟不知她移居何处。”
“嗯?”阮云欢扬眉。这就是他到相府的原因?
淳于信见她眼有疑问,抿了抿唇,说道,“若是阮相夫人病故,你和阮二小姐便须守孝,纵是父皇,也不能强人所难。两年……我可以设法,夺取太子之位!”
“嗤……”阮云欢轻笑出声。怎么,他想到的法子,竟和自己最初被指婚时想到的一样?只是……
阮云欢微微摇头,轻声道,“我朝众位皇子,皆是人中龙凤,要夺太子之位,谈何容易?两年?谁又能知道,两年后,是何等情形?”
上一世,太子伏诛之后,再没有立过太子。而两年之后,正是西南昔久国引兵犯境,大邺朝烽火连天,也正是淳于昌建功立业,声名大振之时。
等,或者,两年后借着大战,仍然可以将婚期拖延,可是……阮大小姐眸色一深,微微摇头。杀掉秦氏,将婚期推迟两年,不过是一时之策,却并不是上上之策,这一世,她再不愿将选择的权利交给命运!
“你不信我?”看着小狐狸绝然的神情,淳于信一阵惊痛,哑声道,“在你心里,五弟便强得过本王?”
阮云欢摇头不应,只是含笑道,“快些吃罢,要凉了!”
淳于信见她不应,正要再追问,却闻远处脚步声响,已有十余人向这里奔来。
阮云欢垂眸含笑,说道,“来的早了些!”
淳于信抿唇,向那火堆望去一眼。她点燃火堆,除了烤炙兔肉,也是为了将山中寻找二人的部属引来。
说话间,十余人已于夜色中飞奔而来,路宁在前,赵承在后,身后随着汪世、白芍、江河等人。
路宁一见他好端端的坐着,不禁松了口气,忙倒身见礼。汪世奔前,也跟着跪倒,说道,“小人不知是齐王殿下,失手误伤,请殿下责罚!”
淳于信抬眸瞅他一眼,点头道,“你很好,起来罢!”
汪世一愕,俯首道,“谢齐王殿下!”这才起身,再向阮云欢见礼。
白芍在汪世之后赶到,见二人之间气氛微些阴沉,便笑道,“齐王殿下,这兔子腿烤好,为何不吃?若不然添些辣椒?”
一句话,瞬间将众人带回两年前那小小的营地,想到当初淳于信那汗流满面,还强撑着吃下添料超辣兔子肉的情形,阮云欢忍不住“嗤”的笑出声来,横她一眼,笑道,“齐王殿下身上有伤,不能吃辣!”
此次随淳于信离京的,均是他的心腹,倒有大半曾经在场,闻言也是不禁好笑,只是瞧自家主子那没有一丝笑容的脸,只得憋气强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