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白氏失声惊呼。
“嘘……”阮云欢阻止,轻轻摇头。
白氏眼中光芒闪动,轻轻点头,一张苍白的面容,因激奋掠上一抹红晕。
明儿被母亲紧揽怀中,睁大双眸望着阮云欢,突然道,“你不是坏人,是不是?”
阮云欢笑起,探手摸了摸他柔细的黑发,点头道,“是啊,我不是坏人!”
男孩亮亮的眸子弯起,重重点了点头,转向白氏道,“母妃,这位姑姑不是坏人,她不会欺负你,对不对?”
白氏一手抚着他的头,心中一酸,却将泪忍回,轻轻点头。
阮云欢暗叹,看来,这孩子虽是皇孙,但在这冷宫中,也受尽了人情冷暖。
正想出言宽慰几句,突然闻一阵尖厉的女子声音响起,“还我皇儿……皇上,还我皇儿……小公主不是臣妾所杀……还我皇儿……”
阮云欢吓了一跳,骤然回头,却不见有人。
白氏叹道,“也是个可怜之人!”
阮云欢顿时想起,去岁路过永巷时听到的声音,问道,“听这语气,应该是一位皇妃?”
白氏点头,说道,“只是闻说她常常暴起伤人,所以铁链锁着,声音听着虽近,却不必害怕!”
阮云欢点头,叹道,“想是误伤了小公主获罪罢?当真是可怜!”
白氏点头,一手抚着明儿的头发,轻声道,“自个儿的孩儿,哪一个不是心头肉,被自个儿失手误杀,不疯才怪!”
阮云欢皱眉道,“太子妃可曾见过?不知是哪朝的妃子?”本朝并不曾听过有皇妃失手误杀小公主获罪。
白氏摇头默然,明儿却道,“我见过!是一位好美的奶奶!”
“你怎么会见过?”白氏大惊,忙将他身子转过,面对自己,说道,“母妃有没有告诉过你,不许乱跑?”
明儿小嘴儿一瘪,轻声道,“那次儿臣去打水,恰那门开着,儿臣只在门外瞧了一眼……”
“哦!”白氏松了口气,双臂将他拥紧,轻声道,“你记得,离那些人远一些,如今母妃只剩下你,若是你有个好歹,可要母妃怎么办?”
明儿懂事的点头,说道,“明儿会好好的,长大了,带母妃离开这里!”
“嗯!”白氏点头,轻轻松了口气。
阮云欢却被他勾起兴致,问道,“明儿,你说是位奶奶,怎么又说很美?”
明儿道,“她一头白头发,自然是位奶奶,可是当真很美,就像……就像……”侧着小脑袋,眨了眨眼,突然道,“就像贤妃娘娘一般!”
“贤妃娘娘?”阮云欢一愕,笑道,“贤妃娘娘可不是一头白发!”
明儿点头,说道,“贤妃娘娘是黑头发,那位奶奶是白头发,都很美!”
阮云欢见他再说不出旁的,不由笑着逗他,问道,“那是那位奶奶美一些,还是母妃美一些?”
明儿小胸脯一挺,大声道,“自然是母妃美一些!”
阮云欢笑起,指了指自己,问道,“那是奶奶美一些,还是姑姑美一些?”
明儿一双乌亮的眸子一眨不眨的瞧着她,突然小脸儿一红,转身将脸藏进母亲怀里,闷闷道,“不告诉你!”
白氏忍不住笑起,说道,“明儿瞧见喜欢的姑娘会害羞呢!”
明儿小小的脑袋在她怀里滚了滚,越发不肯出来。
阮云欢也是忍不住好笑,探手抚了抚他的后脑,轻声道,“天色不早,我先去了,日后有机会,再来瞧你!”
白氏点头,轻声道,“今日多谢你能来!”
阮云欢见她虽然容颜憔悴,而双眸却已点起一抹光亮,似乎在无尽黑暗的绝望里,又点起一点希望,不禁轻轻吁了口气,点头道,“保重!”最后摸了摸明儿的头,起身向外行去。
“姑姑!”男孩脆亮的声音响起,明儿追了上来,不舍问道,“姑姑,你日后还会来,是不是?”
阮云欢心中微微一酸,俯身道,“嗯,日后还会来!”这个孩子,自己并未给他什么,只是说了几句和软的话,他便依恋至此,想来,这段日子在冷宫中,受了许多白眼欺辱罢!
手指轻轻抚过明儿的小脸,指腹触上雏嫩的肌肤,蓦然间,前世的记忆不经意的狠狠撞入心头。自己的儿子,被害时,也是他这么大……
心头剧痛,阮云欢再不多停,霍然转身,快步奔出。
“还我皇儿……还我皇儿……”左侧,凄厉的尖叫声断断续续传来。阮云欢心痛加剧,双腿却似已无法迈动。
一个皇妃,不但有失女之痛,还因此被关在这个地方永远不见天日,那又是何等的折磨?
下意识的,顺着女子的尖叫声寻去,在一扇破旧的屋门前停下。而那哭叫声,如泣如诉,仿如厉鬼,徘徊在奈何桥畔,迟迟不肯转生,声声呼唤自己的亲人。
阮云欢心头暗颤,却忍不住向那门板的缝隙向内望去。
“还我皇儿……”蓦然间,一颗白发的头探到门畔,门缝透入的微光打上,唯见那双眸带着疯狂和绝望,与她双眸对个正着。
阮云欢吓了一跳,身子猛的后退,一瞬间,整个人仿佛堕入冰窖,全身冰凉。
这个女子……这个女子……
“睿敏郡主!”身后,微哑的声音响起,方才门口的老宫女慢慢行了过来,说道,“这里关着的是个疯子,郡主还是莫要靠近!”
阮云欢轻吁一口气,转过身来,拍着胸口道,“可吓死我了!”
老宫女向她上下打量一瞬,咧嘴笑了起来,说道,“让郡主受惊!”
阮云欢慢慢向她行去,说道,“既是个疯子,怎么这门如此破旧,便不怕她逃出来伤人吗?”
老宫女摇了摇头,说道,“虽是个疯子,也不过是个柔弱女子,铁链锁着,还能逃去哪里?”似乎生怕阮云欢再去不该去的地方,转身引着她向宫门行去。
阮云欢点头默然,行了片刻,又问道,“姑姑来这冷宫多久了?”
老宫女抬头想了想,说道,“快二十年了罢!”语气中,不尽的唏嘘。
二十年前,她也只是一个小宫女罢?
阮云欢默然,叹了口气,轻声道,“这冷宫里,都是可怜之人,不知那女子犯了何事?入冷宫多久了?”
老宫女眸中光芒一闪,淡道,“老奴来时,这疯子已在这里!睿敏郡主,怎么对这疯子如此关切?”
听出她语气中的戒备,阮云欢悚然一惊,便即笑起,说道,“不过是闻她叫的吓人,随口一问罢了!”嘴里说的轻松,心中暗自自警。宫中秘事极多,若是多问,怕是一不小心便被搅入不可知的事非之中,倒是自己不慎了。
老宫女点头,便不再语。
阮云欢见已行至宫门,转身道,“有劳姑姑相送!”怀中一摸,已没有银子,便将腰间一枚玉玲珑取下,塞到老宫女手里,说道,“太子妃和小皇孙,还烦请姑姑照应!”
老宫女见这玉玲珑虽不至于价值连城,却也显然价值不菲,不由一惊,向阮云欢细细一瞧,说道,“郡主若想出气,要胳膊要腿儿,老奴定然办到,只是……太子妃未废,若是要她性命,怕是……”
阮云欢听她会错了意,忙道,“姑姑多虑,当日我虽被太子劫去,后来却也是太子所救,睿敏岂能加害太子妃性命?是当真托姑姑照应,免她母子受人欺凌!”
老宫女这才放下心来,点头道,“郡主当真是好心!”再不推托,将玉玲珑收起。
阮云欢再三谢过,这才转身出宫。冷宫的大门,吱吱呀呀的关上,阮云欢回头,向那破旧的牌匾怔望片刻,直到察觉天光昏暗,才惊觉时辰不早。
匆忙转身,哪知身后不知几时,悄无声息的立着一条人影。阮云欢不防,蓦然撞上,阮云欢大吃一惊,“啊”的一声惊呼,忙向后退,却被两条坚实的臂膀紧紧箍住,带入一个温暖坚实的怀抱。
鼻端嗅到一缕熟悉的男儿气息,阮云欢心头一定,跟着心中大怒,狠狠向那人肩头一推,低声吼道,“要死啊你!”
“呵……”男子低沉的笑声响起,身子一转,已将她压在宫墙上,辅天盖地的吻密密的落了下来。
“喂……”阮云欢低喊,喊声却湮没在他的唇齿之间。
阮云欢心中无奈,怎么这位四殿下东海一趟回来,总是神出鬼没的出现,然后不由分说的便吻了上来。
放弃挣扎,阮云欢以手抵着他的肩膀,任由他的双唇在她的唇上侵占掠夺。渐渐的,唇上的侵占由霸道变的温柔,阮云欢双手微撑,将他推离。
淳于信双臂一紧,又再将她拥入怀中,将脸埋入她的颈侧,低声道,“云欢,告诉我,你要我怎么办?”
阮云欢微微抿唇,默然不语。
淳于信慢慢抬头,乌亮的眸子,带着激情之后的狂热,哑声道,“云欢,你说!你要这江山才肯嫁我,是要我在大婚前弑父夺位吗?”
“不!”阮云欢大吃一惊,忙一手掩住他的唇,慌张向两侧张望。
“这里没有人来!”淳于信摇头,将她手掌取下,握在掌心,垂眸向她深深凝注。
仰首与他对视,但觉那双乌眸中,满满皆是深情。阮云欢但觉心头狂跳,不由深吸一口气,努力稳定心绪,咬牙道,“这样大逆不道的话你也说得出,若是被人听到,十个齐王殿下也不够皇上砍的!”重重将他一推,转身便走。
淳于信紧赶几步,一把将她拉回,回头向冷宫望去一眼,狠道,“阮云欢,我淳于信不怕,只要你能如白氏一样不离不弃,我便敢做第二个太子!”
“不!”阮云欢摇头,定定望着他,轻声道,“我不是白氏,你也不是太子!”
“你不知道我甘愿为你而死?”淳于信咬牙。
“可是我不愿为你独守冷宫!”阮云欢摇头,眸光恋恋在他的俊颜上游移,一字一字道,“淳于信,此话我阮云欢只讲一次!我只要成功,不要失败!”一手撑着他的肩膀,脚步慢慢后移,轻声道,“齐王殿下要做什么,阮云欢无力阻止,只是……不要将我一同带入万劫不复!”
言罢转身,再不向他多瞧一眼,疾步离去。
她不知道吗?
她如何能够不知道?
上一世,他已为她而死,她岂会不知道?
只是,这一世,她不要相同的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