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哲你也,太狡猾了。”
“怎么突然这么说?”
陆哲眨了眨眼,等待着游星野的下话。
心里其实已经紧张起来了——他狡猾不都是为了能多亲亲游星野吗?难不成学长觉得他太黏人了……?已经开始感到厌烦了?
“因为每次吃醋的都是你,”
游星野眉眼低垂,睫毛像被压弯的花枝,将眼底的情绪映得影绰而不分明。
“明明更受欢迎的人是你,该吃醋的人是我才对。”
“……哎?”
“而且今天要生气也该是我生气…十杯酒,那可是整整十杯……这个委屈为什么非得是你受不可?”
“学长……”
陆哲咬了咬唇,果然游星野全都听见了。
“而且为什么你都进了医院也不愿意告诉我?要不是江北泽,我可能真的什么都不会知道,现在还傻傻地呆在家里等你回去,以为你和平时一样只是在加班而已…还说什么狼狈的样子不想给我看见…………这样瞒着我只会让我觉得,我只是在单方面被你保护而已,可是我也想像你的同事、老板她们一样,能帮你分担点什么……”
游星野干脆一口气全都说了出来。
肩膀微微发着抖,他躲开了陆哲的触碰,从陆哲怀里脱身了出来,
“我本来应该很生气的。刚刚在病房门口,我明明下定决心了要三天三夜都不理你的。”
他兀自叹了口气,轻轻拉起了陆哲还扎着针头的手,
“但你也太狡猾了……在我想要的生气的时候让我发现你的手这么冷。”
游星野说着,缓缓垂眸,温软的唇触碰到陆哲被针尖挑破刺入的针眼处,他小声哈着气,像是虔诚的吻。
陆哲的瞳孔剧烈地颤缩起来——这一瞬间的怦然是让他如此的血热心慌。
半晌,游星野声音含糊地问他,
“还很疼吗?”
第96章
“疼。”
陆哲轻声应道。
没有在开玩笑,也不是为了骗取游星野的同情而撒娇,只是不再将身体的不适隐瞒。
就像游星野不敢妄想占有,陆哲也从来没有奢望过共苦——他从小到大接受的教育、严格的赞誉和习以为常的厚望只教会了他如何坚不可摧,从来没有人告诉过他,心理上的疲惫也好,身体上的痛楚也好,都是能向另一个人宣之于口的。
陆哲习惯了自己硬扛。
但这次真的好疼。
那一杯杯沁满寒意的苦酒又涩又辣,刺得他舌根生疼,好不容易咬着牙吞下,酒液却像是一团奔腾的针,将疼痛延续至整个喉腔,一直深入胃里去。
一杯连着下一杯,没有任何喘息,痛感便在身体内爆炸般累积,在唇腔内是冰凉入骨的刺痛,进了胃脏又变成滚烫的撕裂感,仿佛他吞下的不是酒,而是一把缀着寒光的烙铁。
那给江北泽打电话通风报信的人其实并没有夸大多少。
犯了胃痛的陆哲脸色煞白嘴唇发青,止不住地发着抖,奄奄一息到只能被赶来的医生护士搬上救护车。
虽然及时赶到医院挂了药,没再像最开始那样疼到剧烈抽搐,但他胃里依旧像吞了剑一般受着蹂躏摧残,并且一直持续到现在。
游星野闻言恍然一愣,但很快就回过神来,手指轻轻搭上了他的小腹,小心翼翼地揉了揉,
“要不要躺下再休息一会儿?还很疼的话我得去叫医生才行……”
“不要。学长在身边会好很多,不想看医生。”
陆哲攥住他的手腕,想了想又往另一侧床边挪了挪,拍了拍身边空出的位置,
“上来陪我躺一会儿吧。”
“病床怎么够躺两个人?我怕压到你。”
“不能和学长一起躺着的话感觉马上就要痛死了。”
“……”
游星野失语。
就知道陆哲不会放过这个耍无赖的机会。
陆哲当然也是料定了他就吃这一套,饶有耐心地等着游星野将鞋子脱掉摆好在床边后小心翼翼地爬了上来。
“学长枕这里。”
陆哲大方地伸出胳膊,不出所料地被游星野给推了回来:
“这只胳膊还打着针呢!”
“打着针而已又不是受了伤,学长你离我那么远干什么?”陆哲不满道。
“还不是怕弄疼你。”
游星野难得强势一次,将陆哲按在了被子里,自己则侧着身子挂在床边。床上的空间狭窄有限,两个人几乎是胳膊缠着胳膊腿叠着腿,原本该是十分亲昵的姿势,但可惜游星野坚持背对着陆哲。
“学长?学长——学长!学——长——”
陆哲委屈地拽着他的衣角,变着花样地喊他,语气越来越可怜兮兮。
游星野咬着牙不为所动:
“这是对你想隐瞒生病的惩罚。”还有擅自被高贞记了那么多年的惩罚。
“好吧。”
陆哲惋惜地叹了口气,自言自语道,
“既然惹了学长伤心,那给我什么样的惩罚我自然都愿意受着。”
“可是学长的背影好冷漠,连我的胃都被冷到了,好像又开始疼了。”
游星野:“……”你的胃上又没有长眼睛。
“手背也觉得好凉,是不是因为学长没有再帮我吹一吹呢?”
游星野:“……”这不是还优哉游哉地在他腰上乱蹭着吗。
“连挂的吊水都觉得好苦,又苦又冰,不抱着学长睡一觉的话我看我是好不了了。”
游星野:“…………”那药水直接输进血管里又不是滴进嘴里!
“可是要说惩罚的话,学长果然是第一次罚人呢…”
陆哲压低了声音,狎昵地在他耳畔轻语,
“被我罚过那么多次,你怎么还没有学会以彼之道还彼之身呢?”
“什么……?”
随着游星野发出疑问,后腰更靠下的地方忽然感触到一股凉意——陆哲重重捏了他一把。
“你这人……!”
游星野浑身一颤,终于是没忍住转过了身。
没想到原本被他按在被子里平躺着的陆哲不知何时已经悄无声息地侧躺在了他背后,距离近到他一回头差点就撞到了陆哲的鼻子。
被酒精浸染过的檀香味慵散地挤入鼻息,游星野被这突如其来的近距离吓到,一时忘掉了口中想要埋怨的话,只不住地胡乱扑闪着睫毛。
一如多年前的那个秋雨夜晚,他第一次被陆哲拥入怀里。
“我这人,”
陆哲悠悠开口,清俊的眉眼里含着不符合表面冷厉的笑意,他凑得更近了些,说话时清凉但柔软的嘴唇几乎就擦着游星野的额角,
“怎么了?让哥哥觉得头疼了?”
“…………”
游星野蓦地深吸了口气——陆哲怎么就偏偏这个时候突然改口喊他“哥哥”…!
“你这人不可理喻……生病了也不老实,又动手动脚……”
游星野胡言乱语起来,脑子里早就被那声“哥哥”扰乱成一团软蓬蓬的稀云,什么啊…他们只是躺在一起什么也没做,怎么突然就喊起哥哥来了……
只有在他不清醒到几乎失控时,陆哲才会喊他哥哥。
——哥哥,再不喷就不乖了。
——哥哥怎么又跪不住了。
——哥…被叫哥哥的时候怎么抖得那么厉害啊?
这两个字仿佛在日复一日的积淀中已经构筑成了某种指令,就像巴甫洛夫的实验一样,在游星野的本能深处形成条件反射。
“嗯?”
陆哲发出一声鼻音,像是紧随而上,缓缓逼迫撩拨的弯藤,近乎热烈地抵着游星野的额头,腾出的那只手不住地向下揉按着,
“要惩罚我的话,哥哥该用这里才是啊。”
“……那不就变成奖励了吗、”
“是吗?”
陆哲轻笑了声,“要实践来试试吗?”
“你还在打吊针!”
游星野维系着理智,推拒住陆哲的肩膀,还要说点什么时忽然愣住了。
二人一起沉默了几秒,游星野耳朵发烫般红了起来:
“你不是……你不是胃还疼着吗!怎么可以……”怎么就又顶到他了!
“没影响吧?”
陆哲无辜地眨了眨眼,抬头瞥了眼挂在吊瓶架上的点滴袋,看样子还要十多分钟才能滴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