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学校累不累呀?”许昉问,“要学得东西很多,很辛苦的,对吧?”
“不——对!”贺祈拉长调子,轻笑一声,语气慵懒,“我很聪明,一学就会了,才不会累。”
许昉也跟着笑,“那小七平时做什么?”
“不回家也不上课的时候,有交朋友,有跟朋友出去玩儿吗?”
贺祈静默几秒以后,才轻声回答,“有的啊。”
许昉依旧低着头,却不再说话。
两人沉默着在路灯下向前走。
路过水果店的时候,许昉忽然停下脚步,他侧头看了一眼,对老板道:“帮我选两斤草莓。”
“好勒!”
听见说话声,贺祈迷迷糊糊睁开眼,“你想吃草莓啦?”
许昉笑,“给你吃,昨天不是都没有拍照吗?总念叨我耳朵都起茧子了,明天好好拍。”
贺祈笑出声,埋头在许昉后颈处亲了一口,小声嘟囔,“爱你,亲亲你。”
贺祈一只手提着一大袋草莓,一只手绕过许昉的肩膀将他抓紧。
离家的路不算近,但谁也没说要打车回去。
贺祈安静地趴在许昉背上,怔怔看着他脖子上的细线,偶尔叫一声哥哥,许昉就应声说在。
路灯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追风蹑景的汽车掠过他们,留下一身灰尘,小贩纷纷骑着三轮前往夜市准备出摊,广场舞的音乐声传入他们的耳朵里,轻快,热闹。
泪水落地声淹没于夜晚的喧嚣。
就是从这个晚上起,贺祈意识到了许昉身上的异常,直觉告诉他,许昉消失的那个时间段,发生了什么。
他找了徐濮存几次,对方都没理,要么看了他就跑要么直接找不着人,这让他更加觉得奇怪。但目前许昉的事情重要,学校里要忙的事情又多,他一时没有精力去找徐濮存核实。
最近一段时间许昉的话越来越少,愣神的时间也越来越长。
但每次他看向许昉的时候,许昉都会竭力打起精神,实在说不出话,就抱着他接吻。
贺祈偶尔会想以前的许昉是什么样,想来想去,觉得没有变化。
他不觉得许昉变了,他还是这个世界上最爱最疼自己的人,只是现在生病了,需要被好好照顾,很快就会好起来。
贺祈从傅瑜那儿看过许昉的诊断书,情况比他想象中还要糟糕一点。
贺祈又回到了不敢面对许昉的时间段,只要他在,许昉是慌张是害怕都要竭力忍着,所以他只能趁许昉不在家的时候回来,买点菜做点东西,留一张小字条嘱咐对方几句。
今天贺祈在卧室整理换季的衣服,手上不停,心里想着许昉的衣服也太少了,除了他们一起买的,自己单独的衣服穿来穿去就那么几件。
贺祈把两人的情侣装整理在一起,他拿起两件仔细看,图案是并排蹲坐一起的两只小狗,短袖将两条小狗分开,大一点的那条吐着舌头,小一点的在用爪子挠脸。
“这件还没穿过。”贺祈一边看一边碎碎念,忽然觉察到有人开门进来,许昉回来了?贺祈不解,他这个点儿不是应该在画室吗?
许昉推门看见贺祈也是一惊,吓得一抖,手上的文件袋掉落在地上。
许昉的脸色很难看,大概是最近状态越来越差,一点点风吹草动就能吓到他。
晚上贺祈抱着许昉睡觉,外面突然响起大货车驶过的声音时,贺祈能感觉到怀里的人总会轻微发抖。
许昉的反应也变得有点迟钝,七八秒以后才反应过来急忙弯腰去捡地上的东西,然后紧紧攥在手里,好像生怕被谁抢走一样。
贺祈站在原地看着他,没想着跟他抢文件袋。
许昉不想让他知道的事情,那他就都不要知道。
这次许昉没再像之前一样,故作轻松地笑着叫他,也没有靠近他笑着说亲一亲,甚至没问自己是什么时候回来的。
许昉只是呆滞地望着他,缓慢地眨着眼睛,良久,忽然小声说:“好累呀。”
这一刻贺祈的心脏开始狂跳,他克制不住地想哭。
我知道,我都知道。
继续说啊,许昉。
哪里不舒服,哪里很难受,想做什么,都告诉我。
许昉却低垂下头,盯着那两件被摊开的小狗短袖看,不再说话。
贺祈便上前一步用力抱住许昉,慢慢引导,“哪里累呀?”
十几秒过后,许昉才应声,“爬楼梯,爬上来好累。”
“现在好了。”
贺祈重重闭上眼睛,死死咬着嘴唇,“还有呢?”他几乎是从喉咙里挤出这三个字。
“没有了。”
贺祈没来由地感到绝望,他该怎么办呢?许昉又该怎么办呢?他不愿意说,他什么也不愿意说,难道真的只能这样一直这样等下去吗?
可他不敢贸然做什么,许昉掩盖了五年,六年,甚至更久,即便到了这种时候还要不断挣扎着。
他怕口子一旦完全打开,就真的没有复原的机会。
“许昉。”贺祈出声叫他。
“在呢。”
贺祈憋回随时可能落下的泪,像过去许昉无数次问他那样,小声问许昉,“在画室辛不辛苦呀?”
“不辛苦。”
“在柳池呢?”
“也不辛苦。”
“那最近有没有什么开心的事情?”贺祈继续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