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她为什么知道这件事,就是因为刘晓雯这个「冠军」,趁体育课把纸条贴黑板上了。
姜枫再怎么厉害,当年也不过是个半大孩子。被这么调侃埋汰,那是万万受不了的。她趴在桌上号啕大哭,哭得桌子都跟着颤。
正好那天下节课是余光林的数学课。他一进来就看到了那张纸条。
余光林罕见得暴怒了。课本往讲桌上一扔:“今天不上课。全体男生起立。”
他打了一节课的手板,木头的三角板都打折了俩。
“无聊!无聊至极!我告诉你们,别看你们今天都坐在一个教室里。等以后出了这个校门,你们没一个人能配得上姜枫!再传这些无聊的纸条,我就把咱班男生照片都贴校门口,让全校女生投!我看看能投出什么名堂来!”说罢对姜枫道:“姜枫,你出来。”
姜枫哭得脸都肿了,像个小猪头,呜呜地跟在余光林身后,一路进了办公室。
办公室里还有七八个老师。
“这孩儿丑吗?”余光林挨个问。
没一个老师说丑,还都心疼地给擦脸,拿零食。
姜枫被这群大人围着,更觉得委屈,哭得稀里哗啦。余光林拽着她的小臂,把她领到自己的桌前坐下。蹲在她面前,用一种温柔敦厚的语气道:“孩儿,你不丑。你这个年纪的小孩儿,没有丑的。”说罢指了下旁边教英语的女老师,“你看徐老师漂亮。”
徐老师一听这话,美滋滋地乐。刚要谦虚两句,就听余光林接着道:“都抹的。画皮。洗了就没了。”
徐老师翻了个大白眼,继续批卷子了。
余光林又指着墙上的居里夫人,问道:“居里夫人难看吗。”
墙上的居里夫人是她老后的画像,发丝蓬乱,皱纹横生,看着很是沧桑。
姜枫手背堵着鼻孔抽噎,不说话。
“你是不是觉得,不能用「好不好看」来评价居里夫人?”
姜枫点头。
余光林笑道:“你觉得用「美丑」这么肤浅的东西去评价她,是对她的亵渎。对不对?”
姜枫又点了下头,眼泪止住了。
余光林抽了两张纸巾递给她:“老闺女,好看不好看,那是对一个人最低级的评价。你看那赛狗的,才挑品相。人怎么能挑品相呢。而且审美这个东西,也是有档次的。越是低档次的人,审美就越低级。你要实在想低级一把,我让徐老师把她那些个东西,拿来给你抹抹。”
徐老师的眼珠子都要翻成骆驼了。
“我说老余,你不埋汰人教育不了孩子是吧。”她把笔一撂,蹬着椅子滑过来,俩手捧着姜枫的脸打量:“小孩儿长点痘,没啥大不了的。老师给你买管儿洗面奶,洗俩星期,能好不少。”
余光林从屁股兜里掏出钱包,抽了五十给她:“剩下的你给自己买两包零食。”
“哎呦,真大方啊,那我可不客气了。”
姜枫呆愣愣地看着余光林,眼睛又开始发水。忽然她听到了尖锐的辱骂,箭矢一般划破时间的浓雾,破空而来。
“姜蛤蟆!假的!都是假的!丑b,你就是个丑b!”
姜枫看着眼前的疯女人。思念,痛心,愤恨一齐涌上心头。她自己的父亲是个没文化的商人,在她的成长中长期缺席。她从余光林那里,得到了一种权威的父爱。余光林的死,带给她无比苦闷的悲痛。
多好的余老师。就这么没了。从七楼跳下去,摔死了。死得那么疼,那么惨。
多可爱的小洲。小小年纪就没了父母。一大片阴影罩在心头,一罩就是二十年。
而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就是眼前这个女人。
不知廉耻的,恩将仇报的,丧尽天良的。
姜枫薅着刘晓雯的脑袋,猛劲儿往桌面上一撞,茶都洒了。而刘晓雯也彻底疯狂,尖叫着抠姜枫的脸。
刘晓雯有刘晓雯的心思。尽管余光林当年对她有恩,但一个青春期少女被男老师撞到那种事,属实难堪。隐秘的羞耻日夜折磨,在学校日日如坐针毡。余光林的目光每一次落在她身上,课堂就变成了耻海,让她恨不得去死。出于一种人的自我防御,这种恨不得自己去死的心情,变成了恨不得对方去死。
所谓的恩情,一旦落在坏人的耻上,就会变成孽障。
而对于姜枫,刘晓雯的逻辑更加简单:我们既然曾在一个起点,那我万不能接受你飞黄腾达,而我穷困潦倒。
两个女人都失态了,完全不像三十多的人。扯头发挠脸的,把在场的几个老爷们儿都看愣了。段立轩赶紧使唤那几个马仔:“别傻杵着!快给拉开!我滴妈!快给拉开啊!”
几个马仔围了上去,胡乱忙活了半天,也没整明白。都是女人,往哪儿抱都流氓。到最后还是余远洲上去,面对面搂着姜枫给拦下来的。
“枫姐,算了,算了。”
姜枫把乱糟糟的头发往耳后一别,指着刘晓雯的鼻子尖儿:“今儿你要不说实话,我就扇烂你的嘴!”
刘晓雯也指她,嗷嗷大哭:“你什么都有了!什么都有了!你们一个个都有钱有势!就欺负我没能耐!欺负我没能耐!”
作者有话说:
别嫌五十块少嗷!二十年前的五十块,巨款!
青蛙王子面霜才三块钱一瓶!中华牙膏两块!塑料盗版小芭比三块五!(但脑袋中央是秃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