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穗叹息,“那样的话,不光团队寒了心,对将来的上市也不利。”
“不在金额大小,不在单个某一件事,重点是由此带来的恶劣影响。”
廖驰捏了捏眉心,这一天,光为这件事折腾了,关键是还没完。
“你认为是莫须有?凭什么下这种判断?”
“很多员工都这么说啊。我以为,大家一起工作这么多年,你还是信任他的……”
销售、研发部门一直在周望川辖下管理,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自成一国。廖驰想伸手也伸不进去,一时不理是策略不到位,几年都不理,基础的信任肯定是有的。
“也许信任,但还没到我为他作保的程度。”
廖驰摸起手机给方丛发信息,他今天要晚过去了。
嘴里随意的说,“太阳底下无新事。诱惑面前,放弃原则和底线,在哪儿都屡见不鲜。
“周总不是这种人吧?”
“不好说一定是,或一定不是。”放下手机,他嗤笑了一声,“你知道几年前,老头从他们原始股东手里收购股权的时候,给了多少价格吗?”
历史久远不可考,小穗摇头。廖驰比了个数,小穗问:“两倍估值?”
“低了,整整二十倍!一家走投无路、濒临破产的小公司,二十倍是个什么概念,你懂的。”
小穗吐吐舌头,条件确实开得蛮高的。二十倍,公司的基本面要很吸引人才行。
“单说今年你看到的——这也要股权,那也要股权,他的胃口还小吗?”
廖驰语气凉薄,“所以说,做事业嘛,没有人是为了纯粹的情怀,说白了都是为了利益。”
无私奉献不求回报,不是这个时代的主流价值观了,搁大部分人身上都不会不乐意。
劳动创造公共财富,有公共财富就要有个人回报,正向循环往复。廖驰的话虽难听,小穗却觉得现实到顺理成章。
她轻声说:“明面上的利益多了,他才更不会选择铤而走险。反正以我的直觉,他不是那种人。”
廖驰一哼,没接话,随手把桌面上铺开的文件哗啦啦收进抽屉。
“我们上市辅导的消息公开过了,周总一旦出事,媒体反应会很负面,不好办的。”
“再说吧。出事不出事,我说了不算。”
廖驰从衣架上取下外套,展开穿上,小穗追问:“可是严重的话,我们要不要有预案……”
“他只是需要证据,不难的。”廖驰总算给了句不那么模棱两可的话,“后天我们和股东汇报,看他能不能翻身吧。”
“你会……”不让他翻身吗?话没说全,小穗的眼神已经把问题抛了出来。
廖驰在办公室门口插着裤兜,昂首站了一会,才回答:“看情况。毕竟我的目标不是点,而是面。”
周望川是云驰关键的一点,无论再怎么聚焦,在他的衡量里,也敌不上上市项目的整个面。
回到家,小穗直接去了隔壁。快十点周望川回来,还给她带了宵夜。
小穗迎上去,他鞋子还没换完,人已经抱上了他的腰。
周望川手臂扶着她大腿,把她微举起来抱离地面,就这样托抱着她进了客厅。
“资料我印了一份,给你放桌上了。”
小穗攀在他肩上,走到沙发边上时,不让他放下,双腿一蹬,直接盘在了他腰上。
屁股上轻轻的挨了一下,他把她又往上托了托:“不用,这事你别插手。”
“为什么?”
“局面已经够乱了,别跟着我惹上一身腥。”
乱局之中,方显出各人的真实面目。事情一出来,有人主动来找他关心情况,有人见他避之唯恐不及。个中炎凉,他看得太清楚了。
小穗在他额头亲了一口,小声问:“你想好对策了吗?”
他“唔”了一声,神色平淡,拍拍她:“先下来?吃点吃的再回去。”
“不急吃。我问你,材料准备得怎么样了?”
“什么材料?”
比她还心大,小穗瞪圆眼睛:“说明的材料呀!举报信上罗列的那一堆问题,你要准备证据反驳啊!”
周望川坐在餐桌上,手里拆着带回来的袋子,没应声。
“我问了廖驰,他说这件事情不难,只要你这边的证据足够。”
小穗急得一晚上心里像有一团火在烧一样,偏他自己老神在在,这会还有功夫投喂她的夜宵。
“我明天请假帮你,一条一条对一下,我不信找不出破绽。”
她攥着拳头立志,一般公司上市前要求核查所有高管的流水和银行账户,流程上她门儿清。
“不用,我的财产没那么复杂。”
周望川拒绝了。小穗被他的态度搞得摸不清头脑,“可后天就开股东会了,会不会来不及?”
“时间定好了?”
“对,后天。”小穗兀自安排道,“在那之前,一定要排查出个结果。证据链严密一些,最好还要有一份书面的报告。你一个人行吗?”
他把分好的一小碗放到她面前,又把筷子递到她手里:“别担心。”
“确定不用我帮忙?”
“确定。”
餐桌上食物的香气直往人的鼻子里钻,小穗调整呼吸,对美食提不起一点兴趣。
“可我想帮你……”
周望川抿起嘴角,温温润润的一笑,把小穗的心都要笑化了,嘟嘟嘴嗔道,“不能多给我一点机会吗?嘁,大男子主义。”
“准备材料的事,先不用。”
他用筷子挑起一只小小的蟹黄包,送到她嘴边。小穗没张嘴,下巴一歪,推推碗:“没胃口,吃不下。”
还有点闹情绪了。周望川停下筷子,隔着餐桌捏她小脸上的肉肉:“不是你晚上天天喊饿?”
不然他也不会这么晚结束工作,还专门绕道一家小馆子,打包了她喜欢吃的淮扬点心。
手机一亮,周望川回了两条着急的消息,想起来一件事。
第一次主动问小穗:“募集资金的计划,出来了?”
“嗯,节前基本定了方向。”
周望川从别人口中听说了一点眉目,细节上公司里只有投资部门有渠道接触到,目前阶段恐怕只有小穗一个人了解全貌。
“十几个亿的盘子,多大比重会投入新品的研发?百分之五十?”
小穗偏头想了想,:“好像没那么高。”
政府批下来的土地不可能空置,工程上的成本几乎是现阶段云驰负担不了的天文数字。
“百分之二十五?”
她心算了一下:“筹建研发基地,算吗?”
闻言周望川脸色沉了沉,好一会没有说话。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晚上和工厂的朋友吃饭,有人语焉不详地提起来。高新区里做同一行业的公司屈指可数,享受政策红利的大致都是那一拨人。
“他觉得算,就算吧。”
“我听廖驰的意思,这件事情,他未必会阻挠……”
“是吗?”
小穗也不怕更多的透底了,把廖驰的原话告诉他,“我觉得他不会。”
周望川的表情过于匮乏,似在听又似完全没有听进耳朵里。
她费了好大劲,从廖驰嘴里套出来的话,难道他不想知道后天的会上,廖驰会如何出招吗——
心思一动,小穗的眼睫连连忽闪:“你……怀疑是他做的吗?”
重磅举报,比小穗当初举报前男友的小打小闹狠烈太多了。不是釜底抽薪,杜撰不出来那么变本加厉的罪名。
周望川反问:“你怀疑他吗?”
“我——不怀疑。”这是小穗的直观想法,中层之间都在八卦这事的起源,但她脑中从未有一丝念头觉得会是廖驰干的。
“但你不信,是吗?”
从最终受益方的角度来推论,最有可能的没有别人,就是廖驰。今天一天和周望川分析这件事的人有好几拨,无一例外,全部把背后的黑手引向了廖驰。
“我信不信已经不重要了。”
事已至此,他和廖驰的斗争,他已经落到了下风。事情正在向不可控的方向发展,幕后之人很快会浮出水面。
周望川擦手,未多思索,话脱口而出:“你瞧,你其实完全信任他,对吗?”
“我也完全信任你啊。”
小穗眉心一跳,所以她不会问他那份长长列表里的资产有多少是真,他和客户到底有没有私下的特殊关系。她确定周老板不会,她男朋友也不会。
“你这——算是中立吗?”
周望川一向大度,今天忽然筋搭错了似的计较起来。一方是老板,一方是男朋友,她一碗水端得平平的。
小穗抱着小臂放在餐桌上,在他复杂的视线之下,难为情地把上身压在桌沿:“我不该中立的,我知道……”
他也觉得自己有点无理取闹,和缓了语气,柔声问:“觉得为难吗?夹在我们中间,两边都要兼顾。”
她浅粉色的嘴唇动了动,几秒之内话没说出来,眼泪先出来了。
先道歉的是他:“我的话问错了,不说这个了,好不好?”
小穗抽张纸巾沾了沾眼睛,起身:“我回去了。”
周望川拉住她的手腕,一拽就把人拖进了怀里,按着小腰坐在腿上。
说什么都不对,怪就怪他小心眼。热热的唇落在她眉心,轻拂过她的眼睫,然后一手抬起她的下巴,吻住她委屈的嘴巴。
安抚了许久分开,她的眼眸晶亮,湿润得要滴出水来。周望川托起她,后撤身子拉开距离。
过了一会,呼吸平复后,圈着她问:“最近碰到什么难事没有,公司里有没有人找你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