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轮的选段呢?”
燕羽回?忆了下,说:“我没看到你第?一轮,等有空去?网上找视频。”
宫蘅说:“哦,我是第?二个比赛日。那天你去?练琴了吧?”
燕羽又回?忆了下,说:“跟女朋友逛街去?了。”
黎里正看手机,余光从镜子里见宫蘅回?头看了她一眼?,说:“你女朋友鼓打得挺好的。我爸爸听说你助演找爵士鼓还挺意外,说要好好看看你这?回?怎么弄,这?效果他估计是满意了。他跟几个评委都给了最高分。”
还说着,又有几个选手过来,都是从小比赛就认识的熟人?了,或站或坐围在燕羽周围。
窄道变得拥挤,黎里往一旁挪了点儿,只时不时抬眸看看镜子里他的背影和侧脸。大家聊着这?次比赛的表现及不足,交流切磋经验。燕羽仍是耐心?而平和,话不多,但句句在点。谁问他评价,他一针见血;向他讨教,他也毫无保留地分享经验。
找他交流的选手太多,他没空去?换衣服,还穿着那身明制马面裙,额发些微碎乱,一张脸净美又有些疏离。
黎里太喜欢他这?身装扮,没忍住透过面前多面镜子瞧他各个角度。起先只是看一两眼?,渐渐肆无忌惮。有时人?影遮住了,她便歪一歪头,很是肆意地赏着镜中的他。
直到某一刻,她无意转眸,见隔壁桌的化妆镜里,几道镜面折射,燕羽正静静看着她,眸光温和得像春天清澈的江水。他不用回?头就正好能看见她,便也一直在看她——她适才的各种窥探,他一览无余。
“你那首……”两人?执拗的目光在镜子里猝不及防地撞见,他一下弹开眼?去?,正跟人?说话,顿了一下才接上,“主要是后?半程节奏控制跟那几段快音。”他不太自在地抿了下嘴唇,抿着抿着,竟莫名不好意思地浅笑了下。
有谁在说:“对,就是那儿。对手指灵活度要求太高了。”
黎里心?微动,朝他挪近了点,背靠进椅子里,肩擦着他的肩,手垂下去?,指尖尚在探寻他印着暗纹的衣袖,他手掌从下边托上来,包裹住她的手。
两人?背面坐着,手垂在身侧,隐蔽地相牵,无人?察觉,只有彼此的心?跳在指尖相碰。
黎里一只食指慢慢钻进他虎口,勾住他拇指;另一手划着手机。
而他看着对方,说:“但它对感情?表现的要求不太高,其实是适合你的。你这?次选曲很好。”
对方答:“是吧。我就是觉得这?曲子适合我。”
黎里就这?样?和他偷牵着手,玩着手机,闲听着他们聊天。后?台嘈杂,她心?安宁。
不久后?,前三十的总分排名出来了。众人?望着屏幕找排名,或鼓励,或安慰,或恭喜。
有人?没找见自己名字,遗憾笑笑,背着琴盒离开;有人?给朋友发消息:“快来快来,你卡位三十了。”有人?较上次排位下降,无奈叹气;有人?排位上升,振奋激动。
黎里望屏幕时,看到了陈慕章跟师恺,他俩不知什么时候来的。两人?名次分别是第?九,十四。
工作人?员过来,叫大家准备颁奖,交代:“不用换演出服啊,就穿着,更有特色。”
众人?起身去?后?台等候。礼仪小姐尚未就位,工作人?员在引导颁奖嘉宾。
燕羽站在幕布后?,看着偌大的演奏厅,目光在台下找寻什么。忽然,他扭头找黎里。由于?后?台人?员拥挤,她站在最边角靠墙的地方,正看着他。
燕羽大步朝她走去?,快到她面前时,伸了手。黎里有些愣地接住,他牵起她,在一众人?的目光中快步走到幕布后?,从侧面下舞台,进了侧方观众席。
席上没有灯光,所以没人?注意到他俩。
燕羽将她带到三排角落一位三十左右的男士面前,很轻地弯了下腰,说:“邓老师,这?就是我跟您提过的,黎里。”
黎里看清对方的脸,惊了一道。爵士鼓顶级鼓者邓少琛,帝音流行音乐系最年轻的副教授。
她立刻点头:“老师好!”
邓少琛站起身,微笑:“刚那演奏很棒,你那琵琶真是出神?入化了。小姑娘鼓也打得不错。这?编排,有新意,也有胆。”
邓少琛是个只看专业的人?,所以注意力主要在燕羽身上。
燕羽很谦逊:“还要多谢您指点编曲。”
“我没指点多少,你自己编得好。”他看向黎里,“开学了在哪儿上学?”
黎里还未开口,燕羽说:“她文化课差了3分,没上帝艺,又不想去?岚艺,所以重学一年。”
“帝艺……”邓少琛想了下,问,“专业第?几?”
黎里诚实一笑:“倒数第?二。”
邓少琛稍抬眉,觉得不对:“不能是倒数吧?你刚那段solo,鼓速到多少了?”
这?次,燕羽又替她说了:“150,她年初考帝艺那会?儿,稳定?鼓速只在130。后?来,中间有三个多月文化备考时间,所以练习不足,没能更快。”
他话这?么说,但所有关键信息列得清清楚楚。果然,邓少琛看黎里的目光变得欣赏了起来:“你进步很快啊。”
“她之前没遇到太好的老师,走了很多弯路。”燕羽说,“她对架子鼓很热爱,刚才她的表演您也看到了。不知道,邓老师能不能偶尔给她指点,上上课?感谢。”他说着,颔首鞠了鞠躬。
黎里的心?莫名一酸,想他这?辈子,大概没这?么以请求的语气跟人?讲过话。只怕在宫政之陈乾商章仪乙面前,都没这?样?过。
她一咬牙,也立刻对邓少琛深鞠躬,说:“希望邓老师带我。我一定?不让您失望。”
邓少琛看看燕羽,又看看她,一笑,对燕羽说:“你把我微信推给她吧。”
“谢谢。”
“快走吧,要领奖了。”邓少琛笑说。
燕羽立刻拉着黎里,沿着台阶跑上舞台,闪进幕后?。
两人?刚进去?,排位21到30的选手要上台领证书了。两人?立刻避去?一旁。
主持人?上台,宣读名字,选手们按顺序走上舞台。台下掌声起。礼仪小姐从对侧过来,站到选手侧后?方。政府部门?、艺术部门?、业内专家上台为他们颁发证书、吉祥物?公仔和鲜花。黎里意外发现弦望杯的吉祥物?公仔竟然是白狐狸。
接着是排位11到20的选手。
台前幕后?人?来人?往,她为免挡路,退到最边角的位置。燕羽站在幕后?候场区,不知在想什么,有些出神?。宫蘅站在他旁边,也在发呆。
隔着来往穿梭的人?影,黎里看见了陈慕章,他在通道对侧的幕布前,靠着墙,看着燕羽的方向。
之后?是排位4到10的参赛者。他跟另外六人?一道上了台。掌声鲜花,公仔证书。合照后?,一行人?走下台。
舞台上,主持人?朗声道:“最后?,给我们此次大赛的前三名,颁奖。首先有请,此次比赛总分845,获得第?三名,铜奖的,来自海音的柯程!有请!”
站在宫蘅旁边的一个小个子男生在掌声中走上台。
“获得第?二名,银奖的,是来自奚音的宫蘅,总分851分!有请!”
掌声雷动,宫蘅也上了台去?。
这?时,黎里看到什么,上前几步,低声喊:“燕羽!”
燕羽回?头,黎里立刻指了指自己脖子。
燕羽低头一看,抹额还挂在脖子上。他立刻将它拿起,想重新戴去?额头上,但他也不知黎里是怎么给他绑上去?的,一下竟没套住,又滑下来。
后?台的选手们都没散去?,留着看颁奖。这?会?儿,所有人?目光都聚在燕羽身上,看那一贯手指灵活的天才,竟搞不懂那根缠在他头上的带子。
主持人?慷慨激昂:“这?次我们大赛成人?组第?一名的获得者,总分高达877分,刷新了弦望杯的分数记录,也为杯赛二十周年送上了最完美的礼物?!”
燕羽还是没弄好,连众人?都越看越紧张,他干脆一低头,把抹额扯下来,大步走去?,递给黎里。
“让我们以最热烈的掌声——”
黎里立刻小跑上去?,接过他手里的抹额:“去?吧,硬币都是你的。”燕羽明亮的眼?睛一弯,转身回?撤。
“有请第?十届弦望杯琵琶专业表演大赛的第?一名,金奖获得者,来自帝音的,燕!羽!”
燕羽一身明制马面裙,从微暗的幕后?走上台。璀璨的灯光如雪般倾洒在他身上,照得他的衣裙熠熠生柔光,裙摆上金丝线绣的蟒纹如飞翔的图腾。
他走到舞台中央站定?,面对满堂的经久不息的掌声与喝彩,面容淡静,鞠了一躬。
“让我们接下来有请,”主持人?开始快速诵读一系列的头衔,“……丁松柏会?长?、……宫政之教授、……陈乾商教授,为我们的金银铜奖获奖者颁奖!”
黎里听见那名字,蹙了眉,探头看。但太多人?挡在前头,她看不见燕羽。只隐约看见几位会?长?教授上台,分别为燕羽、宫蘅及柯程颁鲜花、公仔、证书、奖杯及奖牌。
燕羽低头,由丁松柏递上玻璃的奖杯,并戴上金色奖牌。
颁奖完毕,是合照环节。燕羽原站在最中间,右侧依次是丁松柏,宫蘅,宫政之。而左侧,给柯程颁完奖的陈乾商站在燕羽跟柯程中间。
摄影师示意台上的人?站得近一点。丁松柏见状,正打算退去?一旁,让三个年轻人?站中间;但陈乾商没走,招呼丁松柏往中间靠拢,而他朝燕羽靠近,有意无意撞上燕羽的手臂。他的手很“自然”而“慈祥”地搂住了燕羽的肩膀。
他比燕羽矮半头,所以一股向下的力摁在燕羽肩上。后?者几乎是条件反射地动了下肩,像是警告,像是要挣开。
但陈乾商的手很紧很用力地搂住他。
丁松柏不知异样?,见状也自然朝燕羽靠近,同时招呼宫蘅和宫政之往中间收拢,一起面向镜头。
漫长?的灯光、掌声、摄像头。所有人?都在笑,在鼓掌,在拍照,在庆祝。
台上那个美好得像花儿一样?的年轻人?,手里攥着鲜花玩偶证书奖杯,捧着满怀的礼物?,眼?中空空荡荡。
他走下台时,表情?淡淡,竟看不出任何异常。黎里迎上来,他还冲她微笑一下,把那束鲜花和白狐玩偶给她,说:“这?是颁给你的。”
黎里搂着花束和娃娃,很欢喜。乘车回?酒店的路上,她将那花束看了又看,玩偶摸了又摸,说:“这?白狐狸挺好看的,但没有你抓的那个绝美。它是短绒的,你抓的那个是长?软毛。”
燕羽没说话。
黎里尚未察觉,问:“他们吉祥物?是白狐狸,那你之前得奖,是不是已?经有这?个玩偶了?”
这?回?,他“嗯”了一声。
黎里又说:“邓少琛老师今天怎么会?来现场?”
没有回?应。
黎里扭头,燕羽正看着窗外的暮色,他的侧脸静默而苍白,或许暮色苍茫,有种他离她很远的错觉。
她伸手握住他手腕:“燕羽?”
他没动静,过了七八秒了,才缓缓回?头看她,眼?神?却好似根本?没看她:“嗯?”
“你怎么了?”
他问:“你刚说什么?”
她说:“谢谢你为我做的,在邓老师面前,为我做的。”
燕羽看着她,没有任何反应,扭头看向窗外了。
黎里的手轻轻从他手腕上挪开。
回?到酒店,燕羽翻找衣服,准备去?洗漱;黎里却先找出药盒,将药倒在手心?,一手拿水,递给他。
燕羽垂眸看了眼?她的手,不接,左移一步要走。黎里挡在他前面,说:“吃了药再去?洗。”
他没做声,还是不接;下颌咬了下,再想绕开,她再次拦住。
啪!
他突然一下,猛地打开她的手。
药粒掉在地毯上,发出极细微的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