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程知青们都置身事外,连面都没露一个,好像事先不知情。
更有甚者,许淑宁还提出抗议:“我们就巴掌大的地方,怎么再挤一个人?”
大队长赖大方一脸的独断专行:“就这么定了。”
许淑宁只好不情不愿点头,等人到的时候把门关得震天响。
那些探究的视线也被锁在外面,谁又能看到里面的其乐融融。
赖美丽就背着个不大不小的包,比被扫地出门看上去还凄凉。
但她笑得心花怒放,爽快从里面掏出油票:“这个归你们。”
这个是应得的,许淑宁把它们收好,装作没看见她脸上的伤:“为了欢迎你来,晚上吃鸭肉。”
赖美丽都好久没闻见荤腥味,没忍住咽口水:“谢谢。”
以后大家住一个屋檐下,有个好的开始很重要。
许淑宁笑笑表示应该的,等她铺好床又给她看排班表:“你按上面的来,可以吗?”
赖美丽两只手拧成团:“我不识字。”
居然忘记考虑这茬,许淑宁难得失误一次,比她还尴尬,一时不知道怎么找补。
还是赖美丽自己说:“一直想学,也没什么机会。”
许淑宁立刻接:“这有什么难的,孟津就能教你。”
梁老师的名号,现在整个大队谁不知道。
赖美丽眼睛一亮,转而变得犹豫:“会不会很麻烦。”
梁孟津恨不得全天下的人都识文断字,要是知道谁勤学好问,肯定十分积极。
许淑宁都能想象到他开心的样子,说:“不会的。”
她聊得没错,梁孟津果然很愿意,吃过晚饭就把课本翻出来:“我们先来考考基础题。”
赖美丽的基础约等于无,认得的字只有七八个,其中包括她的名字。
她普通话的发音也勉强,好像被堵在喉咙里讲不出来。
倒是梁孟津的方言这几年大有进步,跟爱好谈天说地的陈传文并称知青宿舍的两大翻译官。
他很顺理成章的转换教学语言,执笔的影子投在墙上。
大概是角度问题,齐阳明乍一看好像他和赖美丽是重叠的,心里一咯噔。
他自己有妹妹,很多时候在尺度上反而更加封建保守,想想凑过去:“我也听听。”
知青们最少都是念到初中才下乡的,虽然由于种种原因,那几年的学校很混乱,大家都没怎么好好上过课。
但毫无疑问的,基础的内容肯定不成问题。
因此他突然感兴趣,梁孟津多少觉得有点奇怪,不过没有拦着的道理,反而让出点位置:“温故知新也好。”
齐阳明在心里骂句“好个屁”,坐在那儿是神游太空。
赖美丽察觉到他的心不在焉,只觉得奇怪,转念一想兴许是怕自己一个人学习太尴尬,对他的体贴有两分感激。
齐阳明倒没想真么多,只是坐着苦熬而已。
眼瞅着快晚上九点,他打断说:“该睡了。”
齐晴雨坐在两步外看刚到手的小人书,不情不愿:“哥,我还有两页。”
她什么理由都没用,还是被哥哥“赶出去”。
没办法,谁叫大家能活动的空间就是从男生宿舍匀出来的半间房。
大家吃饭、聊天、看出都凑在那儿,隔着道帘子就是男知青们的床铺。
齐晴雨只能听安排,扭过头:“美丽,你待会记得锁门,我也先睡了。”
赖美丽跟她不太熟,拘谨地点点头。
她抱着衣服去洗澡,洗完发现男生宿舍的灯还亮着,那些初来乍到的恐慌被驱散,脚步放轻回房间。
吱呀一声关上门,在黑夜里格外清晰。
齐阳明把蜡烛吹灭,合上眼陷入睡眠。
但对赖美丽来讲,这一夜堪称是辗转反侧。
她躺在木板做成的简易床上,动一下都怕发出声音惹人不高兴,只好四肢僵直的看着黑漆漆的天花板。
到不知道什么时候,她才沉入梦乡。
第77章
赖美丽入住女生宿舍, 像是混入湖中的一滴水。
她并没有带来太多的影响,日子大家照常过。
当然,这个想法只属于齐晴雨的。
她对外缺乏观察, 对内无忧无虑,丝毫没有发现悄无声息的变化。
但是许淑宁可有双亮眼睛, 她敏锐觉得陈传文和齐阳明有点奇怪, 具体表现为他们陡然爱上学习, 每晚梁孟津翻开课本,就像扑火的飞蛾涌过去。
梁孟津有这么大魅力吗?许淑宁心想绝无可能, 因此把目光锁定在新来的赖美丽身上。
谁叫这转变是因她的求学而起的, 不得不叫人多想。
她是个多思多想的, 觉得团结的内部可能会出现裂缝,这天对着陈传文旁敲侧击:“你是不是闯祸了, 怎么最近都不出门。”
不是,好像自己就是个孽根祸胎似的。
陈传文大嚷大叫:“我就不能在家修身养性吗!”
他说的是家, 许淑宁的心肠也软很多,轻笑一声:“所以是准备好好学习了?”
她还好意思提, 陈传文撇撇嘴:“全赖你。”
嘀嘀咕咕的, 说什么许淑宁也听清不清, 在他背上拍一下:“大点声!”
陈传文欲言又止:“没什么。”
神神秘秘的, 许淑宁就不信自己今天审不出来。
她笑得叫人心里发寒:“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像傻子?”
陈传文利索地举起双手投降:“阳明觉得赖美丽好歹十四了, 孟津一对一教她不合适。”
齐阳明心够细的,许淑宁自己都没想到这茬, 因为在她看来梁孟津已经是大人, 而赖美丽还是个小姑娘。
可既然有人提,她也认为不太妥当, 想想说:“还是我自己学。”
别啊,陈传文捣鼓她:“我的新毛衣还没好呢。”
年年一到秋天,许淑宁就得给大家缝缝补补。
她手上的活计多:“放心,不耽误你穿。”
什么叫耽误,这样一讲自己成什么人了。
陈传文:“咱们这是相互帮衬。”
不错嘛,真是长大不少。
许淑宁啧啧两声:“对你刮目相看。”
陈传文:“你少跟齐晴雨学,阴阳怪气的。”
话音刚落,齐晴雨就从犄角旮旯冒出来,手上的东西一砸:“找死呢!”
两个人又吵起来,许淑宁赶紧撤离战场。
她拎着筐去自留地摘菜,回来的时候她顺便从九婶家路过,跟人换了点米。
带着东西进院子,许淑宁只看到干完活回来赖美丽在洗衣服,左右张望着问:“咦,他们呢?”
赖美丽:“去代销点了。”
快吃饭还跑到隔壁大队,来回不知道要到几点。
许淑宁看一眼手表:“那我去大队部拿报纸。“
她前脚走,后脚齐阳明挑着两担柴火进来,第一句也是:“他们呢?”
赖美丽拧着衣服甩甩:“代销点和拿报纸。”
她普通话没那么好,有时候说话都尽量短一点。
反正不用说名字齐阳明都知道是谁去哪。
他点点头把带着水汽的柴火摊开晾晒,洗洗手把灶膛里的火升起来。
赖美丽忙里手里的活过去问:“要帮忙吗?”
齐阳明微微回过头:“不用,你玩去吧。“
他是说顺嘴,忘了眼前的人不是自家妹妹。
赖美丽却清晰知道,表情有点黯然。
她惦记着在部队的哥哥,没说话在院子里找事情做。
许淑宁再回来就看到干干净净的地面,说:“美丽,传文是不是把事情推给你了?”
她心想居然又逃值日,简直是上赶着找骂,都原地找有哪几根棍子比较合适。
谁知赖美丽道:“我正好有空,就扫了。”
她明明是勤快,表情像犯错误。
许淑宁笑道:“我还以为呢,他这人可会偷懒。”
又喊:“阳明,少烧点柴!锅都快烧透了!”
没进去也知道里面的是谁,赖美丽羡慕于他们的默契,攥着扫把站一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