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是昨儿一天的脑子里的弦绷得太紧,又许是夜晚遍寻不见的相公,又或是她与这上上下下都格格不入,姝晚到底生了退怯之意。
但寒哥儿和相公的前途摆在这儿,她又两头发难,姝晚叹息,罢了,忍一忍又何妨。
管家到底还是去知会了闻时砚一声,不过是等他下了朝后去户部寻得他。
闻时砚闻言眉头一皱,告了假便匆匆往甜水巷去,因走的急,官府还穿在身上,还是管家提醒了他一句才匆匆换下来。
他进了宅子一声未吭便直奔小筑,卧房内姝晚趴在床边迷糊睡着,闻时砚进门后放轻了脚步,撩开纱幔往里而去,一只大掌轻轻扶在姝晚肩侧。
沉睡着的姝晚察觉到了熟悉的气息,她迷迷瞪瞪地睁开眼睛,入目便是闻时砚深邃的眉目。
她睡意跑了三分,抓着闻时砚的手软软叫道:“相公。”
闻时砚皱眉:“上床歇息。”说完便转身去往外间。
姝晚原本想说些什么,见此还是咽了下去,她提起精神也随他往外走,随即上前抱住闻时砚遒劲的腰身,脸颊贴在他的后背上。
姝晚有些累,靠在他背上闭上了眼睛,闻时砚单手抚上她的手背,似是在安抚。
闻时砚并不怎么习惯与人亲密接触,母亲给他房里放的丫鬟他也未去碰过,但身后这个女子于他而言,是不一样的。
姝晚黏着他,说出了心中的想法:“相公,我们要个孩子吧。”要个孩子也能与芸姐儿做伴。
话音落,姝晚敏感的察觉到怀中的身躯一僵,她心里一沉,霎时乱七八糟的思绪缠绕在脑海中。
闻时砚嗓音带着一丝沙哑:“怎么好好的想要孩子了,急什么。”
姝晚垂头:“我年岁也不小了,旁人在我这个年岁早就诞育了子嗣,我想为相公生个孩子。”
闻时砚拨开了她的手,转过身,姝晚不明所以的抬头看他,闻时砚思索了一会儿,“不急,待芸姐儿再大些。”
姝晚神情有些低落,但也没办法反驳相公,只好低下了头,却忽略了闻时砚眼中的深思。
闻时砚只在这里待了半个时辰就走了,只说晚上回来。
因他这一句话,姝晚雀跃了很久,原想亲自下厨却被邹妈妈拦住,只说不合适。
姝晚只好作罢,待到晚上闻时砚回来时她已然快睡了过去,昏昏欲睡间一道带着些许寒气的身躯贴了上来,她脑袋来不及清明便被拽入无边沉溺深海,呼吸不过来。
闻时砚原以为自己对女色毫无欲望,但在遇到姝晚后整个人似尝到了荤腥般一发不可收拾,在欲.望到达高潮时他脑海中把人带回国公府那方院子里藏起来的心思达到了巅峰。
过后,他便又清醒了过来,暗自发笑自己简直是色·欲熏心了,他转过身把已经陷入昏睡的柔软身体揽入怀中,轻轻的吻了吻她红润的唇角,睡了过去。
晨起,闻时砚走时姝晚还在昏睡,管家思索几许附耳说了几句话,闻时砚一愣,沉默不语。
随即又转身回了内屋坐在床边,直愣愣的瞧着姝晚,发了好一会儿呆,直至外面的侍从催他上朝,他才敛了神色出来,眉间重归冷淡肃然。
他暗暗道,规矩便是规矩,破不得。
方管家还在一旁等着,闻时砚低声道:“给药吧。”
这一切沉睡着的姝晚丝毫不知,她醒时天色已然大亮,身旁的被褥早就变凉,她红着脸挣扎起身,想去瞧芸姐儿,下床时却腿脚一软。
芸姐儿已经退了热醒了过来,邹妈妈抱着她与姝晚一同在桌上吃饭,饭间邹妈妈招呼春和端了亮碗黑色的药汁。
一碗放在芸姐儿身前,一碗给姝晚递了过去,姝晚不解:“为何有两碗药?”
邹妈妈笑笑:“这是爷找大夫给您炖的药膳,补身体的。”
姝晚却理解为相公把她昨日的话放在心上,便想让她调理好身子,好诞育子嗣。
姝晚显而易见的高兴了起来,端起碗便小心翼翼的吹凉了喝药,一旁的邹妈妈神色怜悯,随即摇了摇头。
第5章
姝晚忍着苦涩滋味喝掉了药,邹妈妈把碗收了去便离开了,正逢尹书寒兴冲冲的跑了进来,人未至声先到。
“阿姐。”清脆的少年随着秋日的微风传了进来,原先总是穿着打补丁衣衫的少年跑了进来,如今已然一派意气风发,他额上渗着汗意,笑容扩至嘴角:“阿姐,姐夫……姐夫给我办了永澜书院的入学。”
姝晚懵懂着给他擦了擦汗,虽未听过这永澜书院,但瞧寒各儿这般定然是顶好的,便也笑着眯起了眼:“寒哥儿好好读书,便是对姐夫最好的回报。”
尹书寒点点头,泛着蜜色的少年脸庞充斥着坚毅。随即他又关怀了芸姐儿几句,那夜发热姝晚并未叫醒寒哥儿,故而直至他第二日才知晓。
邹妈妈在一旁听着,纠正道:“小公子叫错了,可不能当着爷的面儿叫姐夫,包括在外边儿,应当是二爷。”
尹书寒皱眉:“为何不能唤姐夫,二爷又是什么?”
邹妈妈笑而不语的解释:“小公子,这是规矩,按理说娘子还未入族谱,是不能唤相公的,二爷是因着爷在家中行二,所以这般叫着。”
姝晚和书寒闻言均是一愣,还未入族谱,书寒急急问:“那我阿姐何时才能入族谱,我阿姐好歹也是明媒正娶,过了明面的。”
姝晚摁着书寒的胳膊,示意叫他闭嘴,邹妈妈未理会尹书寒的孩子气言语,明媒正娶?哪门子明媒正娶,明面儿?过的村民的面儿?怕是这辈子都正不了。
“这得等二爷的安排了,莫急,一切得循序渐进。”邹妈妈说的含糊,半真半假。姝晚面上不显,心里却是有些疑惑和不舒服,但未去深想,便与尹姝寒扯开了话碴子。
待又与姝晚絮叨了几句便准备离开了,闻时砚很是迅速,今日已然打点好,明日便可入学,姝晚连忙与他一道收拾东西。
一旁的春和见着时时的与她抢着活儿,姝晚不便总是假手于她人,更不大会支使丫鬟,言行举止总是客气的紧,寒哥儿也随着姝晚一道,生生把春和打发了出去。
春和出了门便换了一副模样,懒洋洋的坐在院子里的石凳上,霖寒院的丫鬟端着箱子路过打趣:“哟,春和姐姐好生悠闲。”
春和斜着眼睛笑了笑:“你也不差,主子马上就走了。”
丫鬟往里探了探头低声嘟囔:“你还别说,那哥儿可真俊,可惜啊是个穷书生。”
春和冷笑一声:“怎么,你还想变凤凰不成?”
丫鬟自知失言,讪讪一笑:“哪敢。”便端着箱子进了屋,二人声音很小,未叫屋里人听见。
响午时分,姝晚亲自下厨做了一餐,翘首以盼的等着闻时砚回来,邹妈妈从小筑寻过来时丫鬟小厮们围成一团私语着。
她眉眼倒竖:“都不做事了,站在这儿。”这一吆喝丫鬟们散了开来,露出里面穿着围裙神情无措的姝晚。
邹妈妈赔笑:“娘子您忙,老奴来给您打下手。”
姝晚笑笑:“不劳烦了,已经快完了。”
邹妈妈探过去一瞧,随即笑了笑:“娘子初来乍到,怕是不知,这响午的吃食那是有规制的,得两道冷菜三道热菜,一道热汤,蒸炒炖炸起码得满足三样,还得荤素搭配。”她欲言又止,姝晚却明白了她的意思。
旁边的桌子上摆了一盘清炒菠菜,还有酸汤鱼,辣椒炒肉,还焖了一锅土豆排骨,香气四溢,这放在山村里是过年的摆势,如今却被说午膳还有规制。
姝晚霎时仿佛做错了事儿般,站在原地不知道该干嘛了,邹妈妈又道:“娘子,这蒸馍有些大了,不大好消化,叫人蒸干饭就成。”
姝晚随着她的视线望了过去,硕大圆润的蒸馍是她今日刚蒸出来的,筋道顶饱。
她垂着微红的脸颊:“蒸馍……以前吃惯了。”
邹妈妈暗暗发笑,有些嘲讽,果然是没见过世面的。
她对着外面扬声说:“都是死的不成,知道娘子初来乍到还不提醒着,我瞧你们一个个儿的都没个眼识。”
随即她又对姝晚道:“娘子别见怪,都是这群刁奴,知道您刚来不懂规矩,也不知提点一番,依奴婢瞧各扣半月银钱,长个记性。”
姝晚还未说什么,这一连串儿的下来把姝晚绕晕了,她忙道:“这如何能怪他们,是我不知这里的规矩…”她还未说完邹妈妈便打断了她:“娘子莫急,这奴婢这是帮着您立规矩,若是这规矩立得不得当,难免以后这些刁奴骑到主子头上。”
外面跪了一院子的丫鬟小厮,最后都被打发去负责了前院的洒扫,姝晚坐立不安了好些时候,盼着闻时砚来好给他们求求情,可等到了未时也见不着人影儿。
姝晚低落极了,桌子上的菜都放的凉了,芸姐儿吃完了东西已经去午睡,她也草草的吃了几口,想着把菜都收起来,晚上吃。
春和拦了她,差人收了下去,待到傍晚时,闻时砚赶了过来,他到时姝晚正在纳鞋底,闻言便小跑了出去。
灯火通明处,远远的瞧见闻时砚携晚风而来,俊的不似凡间人,待走近瞧,他脸上的疲惫之色明显,见着姝晚眉目间紧绷之色好了些。
姝晚上前关心:“累了吧?”
闻时砚摇摇头:“还好,就是刚刚上任事情有些多。”这话不假,因着走马上任的急,吏部又是六部间权利最大的部门,掌官员升迁,难免有些朝臣不服。
但姝晚不知这些,心里想着相公在宫中讨生活不容易,她自然是心疼的紧,“可用饭了?我还未吃饭,一同用些?”姝晚问道。
闻时砚累极,已经不想多说话,便点点头,二人回到屋子里,一旁的邹妈妈留了心眼,灶上早就温了菜,此时二人一落座便差人送了上来。
姝晚见状却是不解,桌上的菜并非中午她做的那些便问邹妈妈:“中午收起来的那几道菜呢?为何不摆出来?”
邹妈妈处变不惊,声音和蔼:“回娘子,那已然是剩菜,府上有规矩,菜不可吃剩,故而响午收走了便倒掉了,这些都是厨子新做的。”
姝晚一听顿时心疼了起来,她一人都没吃多少,原想着叫春和与邹妈妈一道坐下来吃,但他们一定要说尊卑有别,可惜了。
闻时砚听着他们说话皱起了眉头:“怎么了?”
邹妈妈点到为止:“二爷,娘子响午时候等您回来用饭,亲自下厨做了一桌子菜。
闻时砚一边净手一边随口道:“那都是下人做的事儿,你往后不必做。”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姝晚一愣,她有些不大明白,怎的做一顿饭便成了下人做的事儿了,难不成外面那些人家但凡是个下厨的就是下人了不成。
但她不好当着邹妈妈和春和的面儿驳闻时砚的面子,便道:“我只是想着你给寒哥儿办了书院入学,想与你庆贺庆贺罢了。”
闻时砚眼睛未看着他,顾着吃饭:“小事一桩,不必在意。”随即闭了嘴,一副不多言语的样子,姝晚想说些什么却又顾及“食不言寝不语。”
自从来到了京城,相公好似变了个人一般,姝晚呆愣愣的瞧着眼前的米饭,邹妈妈却暗自叹了口气,捂着嘴咳了两声意在提醒她。
可姝晚正茫然着,不大明白邹妈妈的意思,邹妈妈只得上前附耳提醒:“娘子,您得伺候二爷用饭。”
姝晚回过神儿来,有些懊恼,随即夹了两箸熏肉到闻时砚碗里,邹妈妈皱了皱眉,姝晚随即又想去夹那一盘羊肉却被邹妈妈拦住:“娘子,荤食不可连续过三,还有,您得用公箸。”
姝晚颇有些红了脸手忙脚乱的换玉箸,却因着太过着急,筷子被碰到了地上,她也是急昏了头,竟要蹲下身子亲自去捡。
邹妈妈眼疾手快的拦住,随即扬声:“把备用的玉箸拿上来。”丫鬟麻利的把脏掉的玉箸收走,邹妈妈退至一旁。
闻时砚看着未说什么,她总得要习惯这些规矩,未来总归是要入府。
姝晚一番折腾下来,已经没了胃口,一双红霞般的脸庞瞧着润泽清艳,任谁都能瞧明白那难堪的神色。
为了缓和气氛,姝晚扯出嘴角笑了笑,问道:“相公公务可好?在宫中莫要累着了,来了京城我还不知相公做的何事?能否与姝晚说一说。”
娘子了解自家郎君的事务天经地义,闻时砚听在耳朵里却没来由的戳中了什么心虚的点,原本冷淡的面色紧绷了起来,“这不是你该操心的事儿。”
姝晚一愣:“什么?”她似是未想到闻时砚会这般说,闻时砚也知有些失言,连忙找补:“我的意思是,事务复杂,不是一句两句说的明白的,你一妇人还是莫要操心这些外宅之事了。”
姝晚面上的难堪色愈来愈重,而闻时砚许是心虚,并未看见。他算着时间匆匆的用完饭,扔下一句:“今夜我不回来,有公务要忙,你早些歇息。”随即便披上衣服走向夜色。
第6章
姝晚坐在桌子旁,漫步目的的委屈涌了上来,她忙活了一日,连话都未说上几句,自家相公便离开了,瞧也不瞧她一眼,还那番态度,这叫她落差感十分强烈。
她不由的反思这几日自己做错了什么,是不是惹了他不高兴,叫他那样语气和态度,一旁的邹妈妈瞧着多嘴了一句:“娘子以后莫要直呼二爷相公,叫人听见了不好。”
姝晚呐呐:“不叫相公……叫什么,为何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