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跟朋友们道别后,我搭上捷运,脑海里已不自觉播放起那首歌,一字不漏,不断唱着我那似乎来得早的发现。
    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做,一切还不是时候,和孙絳文的关係也是曖昧难明。既称不上是朋友,也难以作为情人,想到这里我忍不住提起嘴角失笑,颓废的从鼻间哼出口气。
    我想起那天他说:我在那里。
    我浑身突然发冷。
    进去书店的时候简智雨正蹲在地上餵她家两隻猫,只见奶油和咪咪趾高气昂,站在高处看着简智雨把饲料倒进碗里。
    简智雨在听到风铃声后,转头看我。
    我玩心一起,「爱卿,平身。」我伸出手,掌心向下喊道。
    「尼马的。」她朝我扔过来一颗饲料,「你最近跑哪去了,也没见你过来揪我打沉默之丘。」
    我坐到椅子上,正好面对两隻王者样子似高傲的猫,看牠们等简智雨离开后,跳下书山津津有味的啃起大餐来。
    「我戒掉了。」
    「喔,可惜。这样我们不会有破关的一天。」简智雨拉张椅子坐到我旁边,翘起腿看她家两隻大爷享用大餐。「我猜你应该是有了别的寄託,譬如说和孙絳文一起出游什么的,这才让你乐不思蜀。」
    「说得我好像见色忘友一样。」我莫名心虚,于是反驳。
    简智雨笑着瞇起眼,颇有意味的探量我,「不然呢?难不成真是陪他做考察嘛。」
    我吐出一口气,双手扶住脸颊半躺进椅子里,简智雨瞄我一眼,起身替我倒水去。我接过她的水喝了几口,乏力的向后一仰。
    「计较过去是一件非常累的事,如果能像你既往不咎,那就再好不过了。」
    「后悔了吗?」
    我想起孙絳文黯然的神色,心里一沉。「……有那么一点。」
    简智雨脱下鞋子将脚撑在椅子上,慵懒笑了下,「是嘛?」
    「因为总感觉,我挖的不再是一个人的过去,而是两个人的。重量相对倍增。」我吁口气,「我不知道万一事情真如我所想像的那样,我要怎么安慰他。」
    「那你所想像的事情是怎么样?」
    我把手按在眼皮上,闔眼想了一会儿,而眼前因为我按压的力道过大,出现了万花筒似的瑰丽花纹,在黑暗中辐射开来。
    「他伤了我以后把我留在原地,再也没回来过。」当我说出心里暗藏许久的忖度时,感到有些发冷。「就算我血流乾了,他也不想回头看我一眼,我不知道那时候发生了什么事,能够令他做下这个决定。」
    那样温暖的一个人做过听似冷酷的事,不管怎么想,我总觉得难以接受。
    简智雨沉着的问,「还好吗?你在发抖。」
    「没事。」我把手支在额上,想控制自己冷静下来,「我只是想不通原因而已。」
    「你把自己逼太紧了。」简智雨走过来,双手搭在我肩上,肩膀上的重量令我有种踏实感。
    我失了力气,双臂紧环膝盖,「他说,那时候他也在那里……」
    简智雨没有回话,只是一下又一下在我发上抚着。
    我好几天没和孙絳文联络,但还好,他没有打电话过来,否则我也不知道如何回答。我感到不知所措,对于他的地位在心里感到益发重要这回事,我担心自己会失去自主的能力。
    我紧盯刚才他传来的简讯,这次孙絳文不再甘心于点到为止,他甚至还说帮我留了位子。
    这是要我去的意思。
    「喔,男朋友啊?」杨振嚼着大亨堡从我后头出声。
    我肩膀抖了一下,脚一伸,连人带椅滑离他的视线范围,「吃你的热狗。」
    「唉呦治丞哥和蓓琪去见客户,现在就我们两个,就跟我说嘛。」杨振呵呵的笑,太过得意结果呛到,咳出一点麵包屑。
    「……别说这个了,你不是说要帮忙治丞哥联络义大利客户吗?报价我拿到手了,现在你应该要开始算成本了吧。」
    「啊,也是。」杨振连忙两三口塞完热狗回到座位,「不过这客人真的很难搞,包装细节也不一次交代完,都等报完价后才说临时要改,每次都像金鱼大便一样一点一点挤出来。你也这么觉得吼?」
    我决定不按他期盼的那般赞成他。
    杨振打开电脑,静了一下子,突然问我,「培妍,我问你,你会不会觉得最近……蓓琪有点怪怪的?」
    「哪里怪怪的?」我心里一惊,面上佯装镇定。
    杨振搓起下巴,「她变得很紧绷,比以前还要紧绷。虽然说按她的迷糊程度的确是该谨慎,不过最近她时常会问治丞哥很多问题,而那些问题在我听起来都是不需要顾虑的芝麻绿豆小事。」
    「她可能只是矫枉过正了。」
    「是吗?」杨振狐疑挑起眉,「以前她真的很常被叫进茶水间训话,这么多年来,我也是第一次见治丞哥这么有耐心。治丞哥人虽然好,可是对于犯错他可是没什么包容心,毕竟是在商场,一个小错很可能会让我们损失上百万,他从来不接受犯错超过第三次。」
    我逐渐坐立不安,试探性的说,「那个,杨振,在我还没进公司以前,治丞哥和蓓琪之间也是这样吗?」
    杨振向后一躺,盯着天花板转了一圈椅子,「好像也没这么频繁。蓓琪以前也会有失误,但就我观察,那是新手会犯的错误,不过这一年次数却多到让我有种奇怪的感觉……你怎么想?」
    我放下手机,捏紧手掌,「我在想,治丞哥之所以这么容忍蓓琪,是不是有另外的原因?」
    杨振却是敏锐捕捉到我的欲语还休,瞇起眼,「你是觉得他们两个之间有另外一种关係?」
    我不动声色一会儿,接着才勉为其难点个头。
    杨振一点面子也不给,噗哧笑出来,我冷眼看他试图憋笑可是脸颊拼命鼓起的样子。
    我满心后悔,摆手,「看吧。你就当我没说过。」
    他放声大笑,「你小说看太多了吧哈哈哈,更何况治丞哥还没有离婚耶,哪可能跟蓓琪之间有一腿。欸,任培妍,你这是乡土剧编剧等级的想法,恕我无法接受。」
    我脑袋组织起先前得到的片段,只知道他有个女儿,朦朦胧胧,也无法提出有利的证据,更何况这本来就是我片面臆测,既然被杨振当作笑话,那自然而然就没什么好讨论的。
    我耸个肩,洩气无比,「好好好,是我想像力太丰富。杨大哥你就快点开工吧,不然等等客人那里又要催了。」
    「不过蓓琪之前有问过我治丞哥和他老婆的事。」杨振却陡然陷入沉思,正色起来,掌心抵在额前,「可是他都快可以当她爸爸了耶。」
    「我不是说了吗?只是假设而已。」我想到孙絳文,还有与我纠缠好几年的那个梦,以及他口中那懦弱的事。「没有得到亲口证实以前,还是别多加揣测……会比较好。」
    杨振也不晓得听进去了没有,没看我,随意应了一声以后就转回来,着手于公事上。我则是忐忑不安,彷彿像是梦游仙境里的爱丽丝,趴在洞口犹豫该不该跳下去,害怕这么一跳,会彻底粉身碎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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