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画室开放期间我总共画了十五幅作品,在最后一天我思忖着要把他们放在哪时,那位画师走到我身旁说:「如果不知道要放哪的话,我的工作室可以借你放喔。」
    一开始对于他肯把工作室的某个角落借给我让我放话时,我很讶异,因为通常从事艺术性质工作的人都有精神上的洁癖,不太可能让其他人的作品自己的心血放在一起。
    我是这么认为的。
    然而我对那位画师说完我的疑惑后,他却笑了。
    「凡事都有例外,而且你的观念其实有点误解,并不是每个艺术工作者都不希望自己和其他人的作品搭上边,甚至,我身旁的朋友都很喜欢和其他人合作。」
    「为什么?」我问。
    「激发灵感。人对于身旁的所有事物都有不同的见解,这代表着会有不同的摩擦,摩擦激发出灵感,灵感创造出作品。」他拍拍我的头,微笑着说:「所以,可以拜託你将画寄放在我的工作室吗?」
    我点头答应后他给了我一张印着『铁轨工作室』的名片,并告诉我他的工作室涵盖的不只有油画,还有素描、摄影、书法那类艺术性质的作品,希望我有空能去那里看看。
    「为什么叫铁轨工作室?」我看着那张烫金的名片,闪烁其中的是一旁的铁轨插图,它亮眼的程度差点让我忘了检视他的名字。
    「这间工作室是我和我老婆一起成立的,会取名铁轨是因为我和她第一次相遇是在火车上,当时我们两个都拿着画具准备到东部写生,所以就自然而然的成了朋友……」他开始络绎不绝的讲起他和他老婆的恋爱故事,刚开始听的时候我饱满着十足的热情,但到了后头那些冗长的罗曼史与求婚过程敲打着我的意识神经,每一秒都变的好艰辛。
    「……我觉得人生就像列车,在不同的时刻有不同的人进来,也有不同的人离去,而组织着这一切的就是铁轨,我由衷的感谢铁轨赐予我如此美丽的良缘,所以我才取名为铁轨工作室。」
    我也由衷的佩服你能记得那么多朝夕相处的细节,一段跑了五年的爱情能够如此鉅细靡遗的转达给他人的,除了你我想一定还大有人在,但能从头听到尾的我一定是保育类动物。
    虽然我完全不在意画师的纠葛情路,但他最后说的却不断的引起我心中的共鸣。
    如果将人生比喻做列车,那么我和南的相遇大概就位于名为「命运」的车厢里吧!我在空中花园打开了车门,然后与她一起度过了我从未拥抱过的生活,解魔术方块、弹吉他弹到左手破皮、比谁的气比较长、看别人打篮球、在马路上射纸飞机……
    当我在病房怀念起这三个月与她的点点滴滴时,我才发现原来我已经把我和南每一秒的画面都记牢了。
    嗯……该不会……我真的喜欢上她了?
    如果是的话,那我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她的呢?和她告白的那天?去图书馆那天?还是我本来就喜欢她了?那又为什么会喜欢上呢?因为她很直率?因为我很轻浮?还是因为……
    「凯。」头脑还混乱的无法自己时,我听到了南在我的病房门口轻唤我的名字,在看见门被打开一个小缝的那瞬间,我慌张的将头侧向面海的那方,瞇眼用馀光偷瞄着南的一举一动。
    『我在干麻!!!!』我在心里咆哮着对自己的不满。
    一步、两步、三步。
    「你在干麻?」南的声音在我的左耳了放大十倍,「你还好吗?说话啊许廷凯!」她的语调听起来很着急,该不会是以为我失去意识吧!
    在告诉自己无数次的「我很冷静。」后,我深吸了几口气,缓缓的转过头然后看着她说:「喔、就是、因为今天很冷所以我、我就不小心睡着了。」
    她松了一口气后看着我的眼神突然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感觉,丢下一句「我去买乌龙茶。」后就离开病房了,然而在她拉开门的那瞬间我看见了她勾起的嘴角。
    她因为我的害羞而偷笑了,然而本该高兴的我却笑不出来。
    当我看见她的那瞬间,我领悟了一件事。
    我和南的相遇并非在车厢内,而是在一个专属离别的月台上,她即将搭乘的是前往未来的列车,而我手中的车票所对应的是一列前往天堂的末班车。
    她是前往未来的旅客,我是走进死亡的乘客。
    她能以欢愉的心情面对每个在人生中出现的过客,脚步轻盈的在人生的每一趟旅程中留下美好的回忆,以及痛苦的分别。
    那我呢?
    我只是一个安静的乘客,坐在只去不归的末班车上,思念名为回忆的空壳。
    【我注定无法参与你的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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