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中会有一段被遗忘、深埋在心底的过往,从来不曾被想起,而现在不经意的忆及,才觉得我该记的比任何人都还要清楚才是。
「我们坐这吧。」一个双手提着大包小包袋子的女生指着靠墙的双人座。
「我觉得坐这里好挤。」另一个坐下不到三秒后,便对着站在面前的女生嘟嚷。
我瞥了一眼她们的身材,偷听到她们悄声的交谈,而直盯着她们换到了另一边较空旷的四人座位。我不禁扯了扯嘴角,暗自发牢骚。
心中想的全都是狠毒的话语。例如:「废话,你那么肥,坐在那么小的空位里当然觉得挤。」
一直以来,我认为自己是个没有偏见的人,比任何人都还要开明,到后来我才明白自己的内心和一般人相同丑陋。不光只是种族歧视,胖与瘦的审美观也是其中一门。
而,我永远也忘不掉的是我曾对一个人造成严重的伤害。
记不清那个女生的长相、声音和名字,印象中她有一头长直发,丰腴的身材,婴儿肥的脸蛋。
那天,和其他朋友起的一点小争执让我耿耿于怀,烦躁情绪始终无法顺利释怀,无论对谁都没法好言相待,就在下午的某节美术课,耐不住性子的我将怒气牵扯到她的身上。
「瑋瑋。」她用手指轻轻戳了下我的肩膀。
「干么?」我皱起眉头,瞅了她一眼。
「陪我去厕所好不好?」她双手合掌央求着我。
「不要,你自己去。」我瘪了瘪嘴,一副不悦的口吻回应着她。
「唉呦,就陪我去一下啊!」她拉住我的手臂,有点无理取闹。
「我就说我不要了。」我冷冷的道。
「陪我去啦!」她摇晃着我的手。
霎时,她那一个举动引爆了我心中的火山,我使劲甩掉她的手,不管三七二十一便朝着她破口大骂:「如果不是我你以为谁要跟你这种人做朋友啊!长的又丑又胖,身上还常常散发出异味,噁心死了。」
也许,那天我的话语对她造成了莫大的伤害,接下连续好几天她的身影消失在学校,后悔莫及的我想道歉也已经为时已晚。
将近半个月后,才知道她已经转学,举家北上。我带着内疚与罪恶感继续过活,在发生那件事后,我重新检视自己,下定决心改正自己扭曲的观念。
我再也记不得那个女生的一切了,但我怎么也无法忘记的是她右手肘有一条歪七扭八、独一无二的蚯蚓伤疤。
甩甩头,将意识拉回现实,我拋弃了想把魏予琦关住的想法。在看见她伸长手拿着架子上的器材时,原本被袖子遮住的手肘露出半截,而那道熟悉的疤痕在一次显现在我的眼前。
我顿时哑口无言,鼻酸的感觉涌上心头,胸口闷痛的感觉持续升温。我以为这辈子在也遇不见那个曾经被我伤害过的女生了,或许是老天爷再给我机会,一个弥补、道歉的机会。
一行温热从我的眼眶从滑落,我对着魏予琦怯弱的说:「予琦……对不起……对不起。」
「瑋瑋,你怎么啦?干么突然跟我道歉啊?」她转过头,一脸诧异地看着我。
「予琦,我真的很对不起你。」我走上前抓住她的手臂,掌心紧紧覆盖住她手肘上的伤疤。
「哎呀,你在说什么啦!别哭,别道歉了,你又没有做错什么。」她眨眨双眸,温柔地替我擦去脸颊上的泪痕。
「我想起来了,我什么都想起来了!」我扑进她的怀中,将她紧紧拥住。
「瑋瑋你到底在说什么啊?」她疑惑不解的轻抚着我的背。
「就是……」
话还未说完,就被一声巨响给打断。碰──我们惊讶的一同望向体育器材室的铁门扉,不出所料,已经被风带上。
「啊……这下不好了。」眼泪一下子被抑止住,我呆愣在原地,转过头看了看她。
「嗯……瑋瑋,你从这个窗户爬出去吧!你的身材比较娇小应该可以。」她冷静地站在器材室中唯一一扇窗户旁。
「那你怎么办?」
「你去外头找人来救我不就好了吗?」她扬起笑容,一脸毫不在乎的模样。
「好!那我赶快出去找人来帮忙。」我点头接受。
双手撑在窗框上,先让双脚可以搆到外头的地面,我不断地刮到铁製的窗框,手臂和小腿上出现一条一条红色的痕跡。费尽心力,终于从体育器材室的窗户脱逃成功,我连思考都来不及,便下意识地往教师办公室狂奔。
在我脑中第一个浮现的人选不是班导,也不是体育老师,更不是齐岳扬,而是那个老爱把我耍得团团转的……沉一关。
我想,如果是他,会比我更心急想把予琦救出来。只是,当这个念头显现时,胸口不停的隐隐作痛,像是在预告我什么似的。
闯进办公室里,我快速的环顾四周,看见沉一关正坐在遥远的角落处,戴着眼镜认真的批改作业,我迈开步伐朝他走去。
「沉老师!」我站在他的身旁大叫他一声。
「啊?」他抖动了下,一脸讶异地转头看向我。
「现在没时间解释这么多了,拜託你赶快来帮忙。」我心急的手足无措。
「等等、你要我帮什么忙啊?」他摘下眼镜,抓住我的手试图让我冷静下来。
「予琦被关在体育器材室里。」
原本覆盖在手上的温热顿时消失不见,他已经拋下我先行衝出办公室外,我愣在原地几秒鐘后,才追寻着他的身影而去。
我相信自己的双眸,他那慌张焦急的神情,立即飞奔远去的模样,可想而知魏予琦在他的心中有多么的重要。
默默地跟在他的身后,望着他的背影我不禁想:「难道你对她也是同情吗?」
如果是,那我可不可以不要你对我的那份同情。因为我……
不想和她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