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不找得兇手无所谓,可萧瑒他们有危险,位置又如此刚好。她只能直觉,也许便是要让她去黑市找他们。
「……好,我欠你一回。」
知她言之有理,燕青语塞,只得抿唇沉默,作是应了,还有些愧意。「可你只有一物,我该如何?」再疑惑抬眸看她,他问。
林笙说他并不打算进入,只送他们到入口,便作是承应了师门之情──可他总不能把师父亲锻的剑典当了吧?
「哦,你呀。」杨若侧过头瞧着人挑挑眉,嘴角一勾,立刻又笑得轻快起来,「你换身衣服去,作我的小廝。」
「……」
他收回前言。
只要届时能抢回鐲子,欠她的这一次便不作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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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分想好了么?」
「嗯,想好了。」
换上一身姑苏所產的上好綾绸,青蓝襦裙细绣鳶鸟,素白外衫上还有金丝衬边,单平髻垂掛步摇,杨若换上一身行头,好不奢侈。摺扇轻摇,跟着她抬昂的下巴,儼然一副千金小姐的倨傲模样。
自然──还有一旁黑衣布衫、做侍卫打扮,臭着脸心不甘情不愿的燕青。
馀光得见他俩人暗潮汹涌地较劲,林笙觉得他两人瞧着着实好笑,忍不住在前面乐得直摇头。
杨若如今身上盘缠所剩无几,可以说全赌在了这一关,还有些剩的,也于早前给林笙改头换面去了──如今林笙一身简单布衫,瞅着终于有了几分人样。
黑市入口极其隐密,他一路领他们至江水上游瀑布,破布囊中抽出一道符,竟划开水流,引出一处密道。石壁中有火光照路,一路向下至地底,不由惹人惊奇──这儿竟然还有这样的路,太稀奇了,是什么人开闢出的这种地方?
「又是你?十馀年了,还来寻蛊毒?」
站在石洞门口的守卫看来对林笙早已熟悉非常,满脸不耐烦地,一见人便直直伸手,「东西呢?林公子不会忘了咱们的规矩吧,可不能空手而来。」
林笙摆摆手,「不不不,我身上可没值钱东西了,我是领这位……杨姑娘来的。」
自然得做不认识,还得彰显她身分,方显那宝物尊贵。林笙恭恭敬敬地垂头将后面方才还在张望的杨若引出向前,轻咳两声,「杨姑娘,可报上名来了。」
便是自称游歷过江湖,对南蛮还当真是不甚熟悉……杨若还在好奇地张望,便被燕青用脚从后头一踹脚跟回神。
不高兴地悄悄侧头瞪了人一眼,她随即抬高了脖子,又摆起架式来,一副趾高气昂地站到侍卫跟前:「我乃扬州刺史之女杨若,幽篁阁裴水月之徒,这是我的侍卫。」而后也往后悄悄踩了他一脚。
将早收于锦袋中的蓝水玉鐲拿出,姿态高傲得彷彿只是个玩物,她勾勾嘴角,朝侍卫笑得轻盈,心里头却在狠狠淌血,「本小姐来此是想寻些好玩的物什,可以进去吧?」
可恶,真真亏大了。若不是她来此前还收到了萧瑒的又一封信,确认他们便在此处,她可当真不愿意拿这个来赌……算了!人在江湖走,兄弟最重要!
牙一咬,终将玉鐲交了出去,她目光向燕青林笙瞥了瞥,侍卫中为首收物的则一眼认出这蓝水玉是上好之物,立刻命人好生收起,再犹疑地看了看三人,思量片刻后决议道:「郡主的侍卫可入,林公子不行。」
杨若歪头嫣然一笑,「甚好。」
同侍卫离去前,她以目光同林笙告别,想不知来日再见是何时了。
林笙说,他此生已然只为復仇而活,只望他们寻金蚕蛊毒之源时也助他一寻,查探是否是他的仇人。
既是同门,又得他相助,杨若自然应允,与他頷首后作别。
黑市位于地底,里头错综复杂,侍卫领他们入石洞后竟见眼前别有洞天──这地底下头,竟是一座完整的地下城。楼房屋塔,集市云集,大小巷弄交杂……呃,就是卖的东西都挺稀奇古怪。除了金银财宝和绝世武器,便是什么提升功法的武功秘笈,还有西域奇毒之类的东西……
「看来我的玉鐲在这儿也不过是小东西呢。」
侍卫离去后便令他们自行走动去了,他们踏入后,便见这周遭还有不少不知为何目的而来的人,大多从衣着便能瞧出些贵重来。杨若不由感慨苦笑,几分失落地耸了耸肩,故作轻松地,「看来要找回我的蓝水玉,怕是不可能咯──」
她双手负于身后,步伐轻快,燕青却瞧出她心里伤怀。若只为了黄金万两,她应当不会拚命到这地步……
是为了萧瑒等人吧,他想。
那么萧瑒说她有侠肝义胆,倒也不假。
知她在意,他思量片刻,终究还是留意了一下那侍卫拿走蓝水玉后所行方向,悄悄追去。
黑市里暗无天日,唯有烛光照壁,此处行商的贩子尽以黑布遮面,叫人看不清是什么模样。杨若一路看得眼花撩乱,一面要寻蛊毒,一面还要寻萧瑒等人的身影──回神时,她环顾四周,只见小巷昏暗,周围也并无人烟,燕青也不知何时竟与她走散了。
这是哪里,她怎的就倒了如此僻静的地方?
「郡主。」
旁处的声音勾去她注意,她瞧过去,见那贩子身着黑色异族衣裙,衣上有白色纹样,或蛇、或孔雀──女子胸前银环项鍊叮噹地响,黑发如瀑长垂直下,黑纱遮面,嗓音魅惑轻笑。和杂着一股怪异而魅人的香气飘来,她将杨若目光尽数吸了去,脚步亦然停下去望。
「这位郡主,可有意中人呀?」
她不知道那是什么香味,只知迷人非常,眼睛更莫名无法克制地、一眨不眨地直盯向那女子看。意识甚至有些模糊起来,她馀光得见,这摊贩木桌以黑布遮着,上头一个个不知装着何物的铁盒……
「郡主若有意中人,可使小女子这情蛊。情蛊一种,郡主如意郎君便可永远钟情于郡主,永不变心……」
那女子的声音伴随身上银饰轻脆地响,彷彿咒语一般,声声惑人心智,玉指掀开方寸铁盒,里头正躺着一个朱红的、细小的蛹。
她恍恍惚惚,不知何时开始,竟闻不得周遭声响,眼里只有那方木盒与女子,下意识地慢慢摇头,「不……」她低头望向木盒,脑海似闪过什么,眼底执念漫散开来,「不……我没有意中人,我有毕生痛恨之人,我要杀了他……」
我要杀了他,我要杀了他。
她脑海里闪过母亲苍白病弱的脸,闪过父亲的,那女人的,闪过许多许多……她未曾放下过的恨意此时滔天汹涌,眼底似还有火光燃起。
「我要,杀了他……」
与她愈发执着重述的声音同响的,是女子轻脆的耳坠银饰。
她收起朱红情蛊,拿出另一方小木盒,里头正躺着一小方金黄顏色的蚕蛹。
「那么,郡主或可一试此物……」
「阿若!」
不知受何蛊惑,她无法思考,缓缓伸出手,便欲去碰。指尖欲触之时,燕青着急的声音终于将她唤醒。
杨若愣地睁大眼,即时伸回手,回头忙回唤他:「阿青……」
那黑衣女子见状立刻扬袖一挥,木盒同时收起,古怪的香气逸入杨若鼻中。她眼前一黑,腿下一软,不及反应便失去了意识。
燕青见状一惊,提剑正欲快步向前,却亦自后头于他脑袋上重重一击,疼得他倏忽面前一片昏天暗地──
头晕目眩地不支跪地,晕去之前,他挣扎不愿闭眼的最后一刻,只见来者腰上系木牌,正刻写着「江」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