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贴心,是日常慢慢累积的关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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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风回来的时候是下午了,大家已经开始进行计算收回来的营业税资料,提前作业已经成了事务所的习惯,让报税更有馀裕的去完成,否则来不及申报可就麻烦了。
前辈们看了收资料的情况,果然在中午时跟夏日安他们说好今天不用加班,前提是要把手头拿到的资料先完成,毕竟隔日经理若看了统计表,发现前日收回来的资料还没完成,他们可不会多好过。
因为良品是家族企业出身,所以很多规定并没有像连锁企业那样条条分明,好处是有时候同事们可以决定一些事情,坏处也就是许多的规定都是人而订下,并非列在白纸黑字的明明白白,由于夏日安在打工的时候是在大企业底下工作,习惯了明白制度的规定,所以当时来到良品的时候因为拿捏不清经理或前辈们时常变化的规定,而很不适应。
这种捉摸不定的感觉,她并不喜欢,彷彿心中那把尺永远没有衡量的基准,不知道该做到什么程度,更因为人心善变,所以总有种怎么做都无法符合他人标准的感觉。
夏日安看了眼程风手中的大包小包,资料量似乎都蛮多的,在下班前完成恐怕是有点难度,见男人一言不发地回到座位,脱下外套,捲起袖子,一刻不得间地拿出资料就坐下要开始计算。
她思忖一会,最终还是停下手指按计算机的动作,把椅子往左边挪过去。
「大家说好明日或后天才会开始加班,不过要尽量把今天收回来客户资料计算完成,经理在隔天早上都会看计算的统计表,检查进度。」周遭同事们埋首于眼下的工作中,全办公室安静得只剩键盘及计算机的按键声音,夏日安压低了声音说。
不知道是否与程风认了自己就是他的国小同学,夏日安先前见到他时那梗在心中的忐忑和小心翼翼渐渐趋缓了,彷彿少了一些些的防线,而剥落那道墙的鑽头,名为对老同学的关爱。
就是想着不加班的决定并非在同仁都在的时候提出的,不在场的人根本不会晓得,再加上程风刚进来,还尚未了解事务所的习性,虽然经理就是他的阿姨,但看着梁曼丽对程风公私分明的态度,坐在隔壁的她能做到的就是告知。
夏日安先是看了眼程风放置在地上的资料,再看了手錶时间,「有需要帮忙跟我说,我这边算得差不多了。」
如同学之间在严厉的教师面前,为了不被老师骂,会互相协助和提醒,夏日安也不自觉就这么做了。
「你说的喔,如果有需要我不会客气的,」程风弯唇一笑,眼里似是很开心听到夏日安对他这么说,「但我应该可以,也想测试自己会花多久时间。」
询问从来都是单方面的,若他人不需要帮助夏日安也不会自作主张,所以习惯了事先询问,免得给他人添乱,她默了几秒,望进程风的眼底——
这是他来到事务所的第一个月,就算有相关的工作经验,但要说上手就上手也不太可能,不仅客户属性不同,就连电脑的软体也用的不同,确实需要透过一次又一次的实际操练才可以调整为自己独有的节奏和效率。
看来,程风把一切视为挑战了。
明明什么话都没说,却好像看见他眼里的不屈不挠,若有人插手反而像打乱了他的兴致……
夏日安点了头,回应了声好,接着想起另一件事,「还没吃午餐的话,冰箱有一份多买的超商咖哩饭,会饿的话就去吃吧。」
她就像随口一提,没想到换来的是程风眼里些微的诧异,也带着显而易见的欣喜,「你怎么知道我还没吃?」
「……」夏日安是真的不习惯程风长大后的变化,这人的眼睛怎么可以比起小时候更为透彻和明亮?
曾经像是窝在自己小世界的男孩不轻易透露出喜怒哀乐,而长大后的他就像敞开了那个世界的大门,更加恣意不受拘束。
夏日安下意识闪躲了男人的视线,「我不知道你还没吃,只是刚好多买了一份。」
她确实不知道,只是猜到。
猜他比起自己的需求,更加在意工作进度的耽误。
看着夏日安把椅子挪回电脑桌,目光重新回到电脑萤幕的侧顏,程风眼里染上不明的笑意,「谢谢,我晚点就去吃。」
「嗯。」
她简短地把这次对话带到一个结束,把桌上的发票翻了页,继续把数字输入计算系统。
脑海在几秒后莫名浮现程风方才婉拒协助时那嘴角轻扬的笑容,那是一种对他自己的相信和信任,犹如再困难的挑战他都能迎刃而解。
这点,与他小时候没有差别。
下班的鐘声响起,把工作进度都完成的苏浅抬起头,坐直身躯,视线略过中间的挡板与夏日安对上视线。
「都算完了吗?」她轻声问道。
夏日安听闻点了头,知道这是苏浅要约她一起下班的邀请,她把桌面上凌乱的文具收好放回抽屉,把椅子往旁边电脑桌一挪准备把电脑关机,就见程风仍埋头在计算苦海之中,整个下午除了离开座位十几分鐘的时间去吃午餐,都没见他打混过。
她收回视线把电脑给关了。
苏浅提着包包往他们这边走来,提议道:「等我们加完班一起去我哥的餐厅聚聚吧,你们两个也可以好好认识一下,不然两位工作狂可能几年过后都还仅仅是同事关係。」
苏浅就是这样,见什么人都自来熟,更别说眼前两人都是认识的人,怎么可以让自家好友错过扩展交友圈的机会?
心想夏日安这个慢熟到不行的女人,真的需要被她好好推一把。
虽然程风是怎样的人她也不是很清楚,但每次见面都能讲上几句话人也落落大方,她亲哥苏拓更是对他讚誉有加,觉得让两人亲近一点也没什么不好。
夏日安听了苏浅的话站起了身,频频感受到从旁扫来的目光,她不着痕跡地瞄他一眼,便看到程风弯着双眼若有似无含地对她笑着??
似是用眼神对她传着话,「你没跟苏浅说我们是国小同学?」
夏日安瞟了回去,无声地回应,「对,我就是没跟人家说,怎样?」
他们也没多熟,何必呢?
苏浅自然没察觉到两人视线的交流,而是突然看了看周遭,确定四下无人后把声音压低地问程风:「你什么时候还要到餐厅演出?」
「要下个月了,这个月下旬有些事情,有跟拓也哥说近期无法演出。」
「下旬?」苏浅像是想到什么,突然看了墙上的月历赫然明白了什么,「没关係,以后有的是机会。」
夏日安才想着苏浅怎么话说到一半突然有些卡顿,别人或许看得出来,但她就是察觉了她的不对劲。
两人走出办公室,进到电梯的时候才听苏浅开口,「这个月的某一天,我忘了确切的日期,是程风和nina姊的爸爸忌日……」
夏日安这才懂了苏浅那骤降的气场是怎么一回事。
「我哥当时跟nina姊交往的时候跟他们一家人都很亲近,所以程爸爸过世的时候我哥哥也很难过,我也不知不觉就把时间点给记下了。」
面对生离死别大家好像都是这样的,会突然间哑口无言,不知道怎么去安慰对方,表情也会有些为难。
或许也因如此,夏日安才没能对苏浅说出,「不巧,我爸爸的忌日也在这个月下旬。」
这件事除了家人之外,谁也不知道。
毕竟她谁也没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