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外两个床铺还没有人,安娜和江婉徽很快熟识起来。
江婉徽是湖南长沙人,今年23岁,祖上阔过,兵荒马乱时期已落寞,如今家里只剩她和母亲相依为命。
江母出身好,眼界高,不因为江婉徽是个女孩就放松对她的教育。江婉徽也争气,考上了清华大学,得到了公费留学的资格,此次去柏林,是要去进修机械制造。
安娜看着她不显山不露水的面容,顿时两眼放光,佩服得五体投地。
别看她瘦瘦小小,但这是教科书级别的大佬啊!她何德何能,能和这种大佬同行。
“学霸!学霸!”
江婉徽明白了这个词的含义,被夸红了脸,“你也是个优秀的女孩,你的德语说得太好了,和德国人没有差别。”
“你说得对,我们都是最牛逼的!我们站在时代的尖峰!此去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安娜揽着她的肩膀大声说。
安娜几斤几两自己门儿清,她这种扩招扩出来的烂大街的学霸哪能和这种真才实学的学神相提并论,德语水平还是原主留下来的遗产,但这不妨碍她自吹自擂。
刚吹完牛逼,她就立刻狗腿地表示;“晚徽爸爸,请您务必在百忙之中,关照关照一位可怜弱小又无助的小女孩。”
江婉徽被她的二皮脸逗笑,也拜托她帮她学好德语,她的专业能力过硬,奈何德语水平很一般。
两人在车厢里学德语,一个小时后,火车驶入车站,车上所有人都匆忙跑出,弄得两人一愣一愣。
安娜抓住了俄国乘务员询问:“他们要去哪里?”
乘务员脾气不算好,但看她年纪小,长得伶俐可爱,态度也软和了许多,“我记得你们是要去柏林,你们最好下车补充点生活用品,车上的东西无比昂贵。”
两人闻言对视一眼。
“我下车,我力气大,能折腾!”安娜说。
“我在这看着行李。”江婉徽回道。
“我是穷鬼!”这四个字,安娜说得理直气壮。
江婉徽毫不犹豫把钱包放到她手里。
“别省着,该花花。”
“万岁!爱你!”
安娜飞了个吻,拿了钱,像阵风飞了下去。
车站是一个小型市集,附近的俄国人担点东西来售卖,品类贫瘠得可怕,安娜看着一筐筐硬梆梆的大列巴和红肠都快要哭出来了,最后不得不撅着嘴搬回了两人的口粮,还高价买了些粗糙的生活用品。
她有预感,接下来的几天,她将上演荒野求生模式。
三天后,看着窗外一成不变的景色,安娜稳定发疯,用难听的嗓音大声唱“铁窗泪”。
“铁门啊铁窗啊铁锁链~手扶着铁窗我望外边~外边地生活是多么美好啊~”
都怪俄国,没事长那么大做什么!走来走去还没有走出贝加尔湖,哭。还没有WIFI冲浪,没有沙雕网友,苍了个天!要疯了!
安娜想念那个五光十色的世界,就算在网上被傻逼网友创死也无所谓。
耳边萦绕着她的魔音,江婉徽不动声色,眼镜一抬,继续沉浸在书中的世界。
旁边的车厢走出来一个红脸胖大叔,不堪忍受她的魔音攻击,粗着嗓音大声说:“东方的小姑娘,别以为你长得可爱我就不会打你!”
安娜的脑袋蹭的一下冒出来,扑闪着一双大眼睛恶意卖萌,“啊,真的那么可爱吗?有多可爱?”
江婉徽把她的脑袋按了回去,向别人道歉,“不好意思,她精神不太好,给你们添麻烦了。”
并告诫安娜不允许再搞事,否则三天一顿的昂贵热餐取消。
吃人家嘴短,安娜只好蹲在角落长蘑菇,没多久就睡着了。
这个纬度的夏天短暂易逝,空气是清凉舒爽的,江婉徽拉起她掉在地上的薄毯盖在她身上,继续看书。
就在这时,外头传来一阵声音,门板被人敲了敲。
江婉徽开门,看见了乘务员,后边跟着两个女孩,看样子是中国人,一个打扮摩登精致,皮靴手套一应俱全,一个身着粗布衫,应该是是主仆二人。
“从今天起,你们就在这里,你们的目的地都是柏林。”乘务员用英语说道,帮身后的女孩把行李搬了进来。
摩登女郎走进来,飘来一阵香风,她瞧了一眼车厢,看见有人,明显不高兴,“为什么会有人在这?”
“女士,她们的车票就是这个车厢。”
“我不习惯和别人住一起,我要她们离开!”
乘务员无奈,“女士,我们没有权利要求客人换位置。”
江婉徽算是看出来了,这是位不好惹的大小姐,但她的声音大而尖锐,她不得不提醒:“我的同伴还在睡觉,请你小点声。”
那女孩吊了一眼江婉徽,换成了汉语:“我叫孔令欣,是蒋宋孔陈的那个孔,你不至于没听说过。给多少钱,你们才能换到别的地方去?”
还没等江婉徽回答,床铺上躺尸的安娜立刻蹦了起来,一双大眼睛迸发出诡异的光。
“真的吗?我不信!加多少都可以?”她都要穷疯了,好不容易逮着这么个大冤种不宰白不宰。
孔令欣看见安娜的长相,心中不痛快,生出敌意来,语气也更加傲慢:“那是当然,开个价吧,你们赶紧走。”
乘务员能听懂些许汉语,不得不提醒几人:“女士们,车上已经没有多余的位置了。”
安娜“哦”了一声又躺了回去,了无生趣。
孔令欣再发脾气,也不能凭空变出一张床铺,只好捏着鼻子忍了。
只是又抓着乘务折腾了好一通,把整个包厢翻了个底朝天才罢休。
晚餐,安娜啃着大列巴,两只眼睛死死盯着正在享用牛排的孔令欣。
我恨!嘴巴和肚子快要打起来了,一个不肯吃一个嚷着饿,都是不好伺候的主。
孔令欣瞥了她一眼,看见她的馋样,产生了优越感,哼了一声,“没钱就不要出国,丢人现眼!”
安娜全然不在意她言语中的轻视,只盯着她的牛排,“孔令欣小姐,你有钱,你能施舍点吃的吗?给点吃的吧!”
孔令欣更加轻视她,“我有钱,关你什么事?”
安娜笑得眉目弯弯,语气温柔:“当然有关系啦,你们家贪污腐败的钱,搜刮的民脂民膏,囤积居奇赚来的差价,买办垄断攫取的利润,怎么能说和我没关系。”
孔令欣立刻站了起来,气得骂道:“我劝你说话小心点,别以为出国了你就可以放肆!”
安娜做了个鬼脸,“我来咬我啊!哈哈哈!”
孔令欣快要气疯了,从来没人给她这种罪受,大喊:“爱琳,你进来,给我教训教训这个疯丫头!”
江婉徽和女仆匆匆跑进来,女仆站在一旁不知所措,江婉徽扶额,就知道不能让这俩祖宗待一块儿。
“爱琳,快教训她!”孔令欣怒喝。
安娜决定,她一动手就立刻躺地板上碰瓷。
女仆还是不敢动,左右为难,质朴的面容出现局促不安的神色。
“对,对,打起来,打起来!”
安娜在一旁吆喝,急得都要让她赶紧支愣起来。
江婉徽连忙把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安娜拉了出来。
“你家有权有势,你何必去惹她,你把她当成空气不就行了。”江婉徽无奈瞪着她。
安娜瘪了瘪嘴,泪眼汪汪,“牛排不能吃,我就看看还不行吗?”她哀嚎一声,“这是什么人间疾苦,我连看看的权利都没有。”
江婉徽听了也颇为不忍,她把她当做朋友,也当成心智不成熟的妹妹,料想她从小锦衣玉食长大,没有受过什么苦,有些孩子气也是正常的。
“算了算了,我给你点一份吧。”江婉徽忍着肉疼,咬牙说道。
三美元的牛排!真是要命了!她这辈子都没吃过这么贵的东西,真是败给了这祖宗!
“我不要!”安娜又不乐意了。
明明可以零元购为什么要白花钱。
她决定,再去寻找新的商机,她就不信没法从这尊佛身上抠出点金子。
还真让她找到了新的商机。
众所周知,别管你高低贵贱,人都是要上厕所的,而火车上的条件不好,尤其是早上,那厕所的队长得和茶颜悦色的队没有什么区别。
下一个就轮到安娜了。
这时,孔令欣急忙奔来,憋红了脸,全然没有了大小姐的仪态,就要插队,被人指责,大小姐在这里也不顶用,看见安娜气定神闲看戏的样子,只好忍着气去求她。
“你给我让个位置吧。”
安娜鼻孔朝天,“凭什么?”
“我给钱。”
“好。”安娜勾唇一笑,决定给大小姐来一点小小的黄牛震撼,伸出三根手指。
孔令欣骂道,“三元,你要去抢!我是有钱又不是傻!”
安娜摇了摇手指,“不,是三十元。”
孔令欣不可置信,“你是穷疯了!”
安娜望天。
孔令欣道:“三十元不可能,我找你下一个,给他一块钱足够。”
安娜依旧是一副关老娘屁事的吊样,“那你就去找他呗,本宫不出来,你永远都是下一位。你放心,我顶多在里边待一个小时,不会耽误太久。”
孔令欣快要气炸了,又因为腹痛不能发脾气。
里边的人出来了,安娜催促她:“快点决定。”
孔令欣咬牙切齿,“好!你够狠!”
安娜立刻让出位置,作了一个“请”的手势,脸上笑嘻嘻的。
“Madam,this wa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