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

    离开学校后,澄推着直人走在红砖道上,此时已非人潮拥挤的尖峰时段,可以边走边好好欣赏路旁的店家。
    直人的大腿上堆了好几本文学社社员送给他看的社刊与书籍,一想到未来有群志同道合的朋友相伴,就感到人生充满希望。他开心地拍着书本,兴致勃勃地道:「澄,真是谢谢你推了我一把,让犹豫不决的我下决心加入文学研究社。二十日的迎新晚会,你一定要一起来,其他人也都很想认识你。」
    「真的?」澄心头为他无法参与足球社迎新而抽痛了一下,但表面上仍是带着笑:「好啊,我会和你一起去的。」
    得到澄的承诺,直人更加开心,连连述说许多方才与社员们接触的趣事与感想。
    澄在后头静静地听着,间或给予一些简单的回应,想去参加足球社迎新的念头只能一再地被理智压入心里深处。只是看直人诉说得那么开心,对社团有那么多的期待与晌往,他忍不住也会去想像自己若前往足球社迎新,应该会是多么欢乐,心情会有多么雀跃。
    但是,看来他是无缘享受那份欢欣了。
    走着走着,经过一间汉堡肉专卖店,店家的玻璃橱窗内摆了许多餐点的模型样品,令尚未进食中餐的两人看得口水直流。先前因为沉浸于开学和初次接触社团的喜悦,都忘了自己还没吃饭,现在才发觉早已饥肠轆轆。
    「我们进去吃个饭,稍稍休息一下,好不好?」澄先开口提议。
    直人点点头,还在安抚着兴奋的心情:「好。」
    进去餐厅里找到合适的座位入坐,迅速点完各自想要的餐点,直人啜起免费供应的绿茶,澄则站起身将书包放在座位上,道:「我去一下洗手间。」
    直人咬着玻璃杯,对他点点头,转过视线去看着行经落地窗外的各色人们。
    餐厅里播放着轻柔的钢琴音乐,音量适中,加上这时已过了午餐时间,所以店里的人并不多,也就少了不必要的嘈杂,可以好好聆听乐音带来的舒服与放松感。直人深深吸一口气,嘴角不自觉地漾着微笑,由衷期待未来在东京的每一天。
    啪噠!
    物体坠地的声音传来,直人将视线由窗外收回,环顾周遭,发觉原来是澄的书包没放好,从椅子上跌到地面去了。
    他推动轮椅,想去将书包捡起来,恰巧送餐来的服务生瞧见,连忙先把餐盘放在桌上,弯身帮忙:「先生,您别麻烦,我帮您捡就好了。」
    「呃,谢谢。」直人有些不好意思地道。
    服务生拎起书包,哪知书包没关紧,里面的东西顿时散落一地。
    「哇!」这会儿轮到服务生紧张,赶紧把书包先放好在椅子上,然后将掉出来的纸啊、笔记本啊、笔之类的东西一一拾起,有些慌张地道:「对不起,我帮您收进书包里去。」
    「没关係、没关係。」直人向服务生笑了笑,温柔地安慰他:「先放在桌上就好了。」
    服务生小心翼翼地将东西摆到桌面,又向直人深深鞠了个躬表达歉意,接着才尷尬地离开。
    直人拉过餐点,正准备要吃时,突然看见澄的那堆东西里夹了张社团宣传单。好奇地拿出来看,果真是足球队。
    「这傢伙,什么时候去拿的,都没告诉我。」想起澄对足球的执着,直人会心一笑,再往下看,迎新活动的广告图映入了眼帘--一位身穿圣优足球校队队服的学生以倒掛金鉤的姿势踢球,旁边则大大地写着「足球社迎新晚会,四月二十日晚间六点半操场集合,等你哦!」
    「四月二十日六点半,」直人讶异地盯着宣传单:「那不就和文学研究社在同一天、同一个时段?」
    怎么澄连一句话都没提起呢?而且刚才自己还嘰哩呱啦地一直讲述文学社的事情,满腔热血地要澄和他去参加迎新,澄不但没有任何拒绝的表示,还频频点头答应。
    以澄对足球的热爱来讲,一定非常想去足球社的迎新活动吧!
    但澄竟然连提都没提起,难道是打算为了陪他去文学研究社,而放弃足球社的迎新吗?
    直人皱起眉头,罪恶感油然而生,莫名地感觉自己拖累了澄,让他无法自由自在地选择想要的生活。
    将宣传单放回桌上,澄恰巧自洗手间出来,边擦着手边坐回座位。他向直人笑了笑,然后开始用餐。
    「澄,」直人等澄吃过几口后,才道:「你别陪我去文学研究社了。」
    突如其来的话令澄呆愣了一下,他这才发现自己书包里的东西被摆在桌上,而足球社的宣传单就放在最上面,大剌剌地印着迎新活动的日期与时间。
    但他故作镇定,吐着舌头做鬼脸,将东西收进书包里:「干嘛偷翻我的东西?」
    「我没有偷翻,你的书包刚才掉到地上,东西全掉出来,是服务生帮你捡起来的。」直人解释道:「我请他先放在桌上,等你回来再自己整理。」
    「哦。」澄做出无所谓的表情,放好书包,又拿起餐具来继续大啖。
    「你有没有听见我说话?」直人语气严肃,直盯着澄:「你别陪我去文学研究社了!」
    澄抬头看了他一眼,又塞了一口饭到嘴里,边咀嚼边道:「不行,君子一言,駟马难追。已经先说好要陪你去,中途反悔的话,成何体统?」
    「谁跟你计较那些?」直人没好气地道:「我不要你为了这种奇怪的理由,放弃你想做的事。」
    「我哪有想做的事?」
    「少跟我打马虎眼,你一定很想去参加足球社的迎新活动吧?」直人抓住澄拿着餐具的手,不让他用埋头苦吃矇混过去:「四月二十日晚上六点三十分,不是吗?」
    「哎哟,」澄嘟起嘴,小孩子耍赖似地:「可是……」
    「没有可是!」直人强势地道:「我们都十六岁了,你不用事事顾虑我,去做你想做的事吧!」
    这么一听,澄反而有种自己被拒于千里之外的感觉,不禁有点难过,他哀怨地望着直人:「我担心你自己一个人会出问题嘛!」
    直人感受到澄真心为他着想的那份情谊,但他仍不希望因此而成为澄的累赘,只好以郑重的语气道:「澄,我是说真的,你不需要无私且不顾一切地为别人奉献,有时这样反而会让接受的人感到罪恶与负担。」
    澄瞪大眼,没想到直人会有这样的反应,掩不住失落:「我让你有罪恶感吗?」
    「倒也没那么严重,只是不希望因为我而让你失去体验一些快乐的机会。」
    望着直人一脸认真,澄沉默了下来。直人说的没错,他是真的很想去足球社的活动,但一方面又着实为直人担忧,不太愿意让直人独自前往,怕万一他遇上了什么困难会寻救无门。
    忖度了好一会儿,澄轻轻拍击了一下手掌,以肯定的语气对直人道:「这样好了,为了不让你太过自责,我也开心,我去参加足球社的迎新活动。」
    听见澄终于肯改变心意,直人松了口气,倍感欣慰。没想到澄又立即补上一句:「不过,当天我要送你到文学社迎新活动地点后,我再去操场;等活动结束,再带你一起回家。」
    直人抿着唇想了想:「这样你会迟到吧?」
    「我们提早一点到不就好了?」澄耸耸肩膀,轻松自如:「万一真的迟到就迟到,有什么关係?反正如果你不让我送你往返,我就黏在你旁边,跟着你去参加文学研究社,让你自责到死。」
    澄露出胜券在握、得意洋洋的表情,直人看的是又气又好笑,拗不过,只好答应他的条件:「好吧!那么到时候就麻烦你了。」
    澄这才开心地拍手,像要到糖的小孩般开心不已,大口大口地喝汤吃饭。坐在他对面的直人表面上是无奈的笑,心里却是满怀的感激,谢谢这位自小长大的朋友事事替他着想,时时为他付出关爱,让他一路都能无风无浪、平稳地走来。
    澄,谢谢你!
    看着满面微笑的澄,直人在心里轻轻地诉说。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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