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我会画下去。我答应你,即使你离开了安城,我还是会画下去。」
最终,她对他如此承诺,并换来他一个安慰的浅笑。
「师妹,加油啊,记得你答应过的,一定要画下去。」
那样的话,终有一天你会明白,一直以来,你所依赖的并不是我,而是画画本身。
最后的这一句,他并未对她说出口,只抬起右手,摸小狗似的揉了揉她的头发,留下一句极轻的「再见」,便逕自背过身,离开了她所居住的公寓。
她目送他的背影,直到他的影子彻底消失在转角,才见她收回视线,拖着略显疲惫的步伐,搭电梯回到自家去。
这天之后,她再未见过蒋之博。无论是学校的走廊、美术教室,甚至是他个人的画室,都没有看见他的踪影。大概他本来就打算考试过后就再不要到学校来,只是上回刚好碰上她和周明毅的对峙,才顺势挑在她生日时,跟她提出这件事。
从相遇的起始到末了,蒋之博始终那样温柔,哪怕别离已近在眼前,他仍然尝试着保护她,全然不顾他人对她铺天盖地的负面评价,坚定地相信她这个压根不值得他维护的小师妹。
纵然心里或多或少会感到寂寞,但只要想到这一点,她便能重新得到勇气,去面对这个似乎比过往任何一次都要来得更漫长的暑假。
整整一个半月的时间,她几乎都躲在画室里。除却吃饭和睡觉,每天就是不停地画画,直到右手都抵抗不住疲劳,对她发出抗议,依旧不愿停下稍作歇息。
叶月也说不清这是怎么一回事,不过有一件事非常确定,那就是,只要她还握着画笔,那么现实的悲哀再深重,也不至于就此将她击倒。
叶家父母自然不可能理解她的这种心理,她亦懒得向他们解释,全然无视张然对她放假期间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不满,照旧早出晚归,躲在那个以前属于蒋之博,如今移交到她手上的小天地里。
实际上,画画的过程并非一直都那么顺利。偶尔地,她也会遇上瓶颈,盯着画布脑海却一片空白,或是构图就在脑内,但如何下笔都不对劲……各种状况她都遇到过,但无论哪一次,她都不曾萌生放弃的念头。
那一阵子,她的世界只剩下绘画,就连父母和周明毅都无法介入她这份近乎虔诚的专注。唯有蒋之博出国当天,于上机前给她传的那则简讯,一度在她心底泛起了小小的涟漪。
不知是否太匆忙,抑或出于「千言万语尽在不言中」的心态,蒋之博的讯息不长,只有短短两行,可她看完,却没办法一笑置之,只觉一股悸动残留在心里,久久不散。
师妹,我走了。
你要加油,试着考上艺术相关科系,我相信只要你肯,就一定做得到。
简讯没有署名,只有一个简单的微笑符号。分明只是公式化的顏文字,可叶月盯着那个图案,却觉得好似能透过它,望见某张熟悉的脸庞。
她握紧停留在讯息页面的手机,安静了好半晌,终于挑起嘴角,掀出一个久违的笑容。
此时正值中午,外头阳光灿烂,透过未闭闔的窗帘照进画室,转眼就明亮了这个房间。
相隔一层窗户,还隔着一道帘幕,她其实并不能感受到阳光的温度。可是不知为何,当她不经意抬眸,望向窗台的方向时,暖意竟猝不及防地袭上,才一会儿的工夫,便覆盖住了她整个人。
低低地长叹了声,她放下手机,抬眼望向眼前完成进度还不到一半的油画,黑眸不知不觉就柔软下来。
她伸手,轻轻触碰画布上方,那经过蒋之博纠正后,愈显成熟的笔触,心中莫名就是一阵感慨。
她并未回覆蒋之博,除了认为已上机的他应该不会收到以外,也因为她比谁都清楚,蒋之博并不需要她的答案。
那是他的期盼,是他作为学长、作为朋友,对她这个任性后辈的衷心建议。他永远不会强迫她答应他什么,只是带着温和而包容的眼神,接纳她的一切,甚至一步步牵引她,使她找到属于自己的未来。
他所告诉她的,恰恰正是她内心所想。既然梦想就在他所指示的前方,她又有什么理由不向着目标前进?
想到这里,她慢慢移开视线,望向适才被她随意放到画架旁边的手机,盯着静止不动的萤幕许久,然后微微啟脣,回应般低声道出两个字。
「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