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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愉快的周末很快结束。
    张霈坐在教室里发呆,那个有点酸涩但是泛着香气和甜味的晚上就像一场梦似的,小猫小狗在脚下亲昵蹭触的柔软感觉仿佛还在,轻轻泛着痒。
    爸妈变得忙碌起来,家里又只剩她和哥哥两个人了。
    张霈心想,难道人类也会像鸟类一样,到了这个年纪就不得不被父母冷落吗?还有,妈妈为什么要出轨呢?爸爸不好吗?比起家人,妈妈更喜欢外面那个男人吗?
    “......张霈!”
    老师的声音一下子将她拉回神,她腾地一下站起来,满黑板的数学公式,她要回答什么?
    凳子被后座轻轻踢了踢,徐淼压低声音说:“套特殊公式,选c。”
    大课间,张霈和徐淼照例躲到小花园里,这里是他们两个人的秘密基地。
    “课上谢谢了,前半节我一点儿都没听......”
    徐淼看了眼她有点苍白的脸色,问:“不舒服?”
    “也不是......”张霈张了张嘴,突然不知道该怎么组织语言了。
    徐淼垂下睫毛,将叁明治分了一半给她:“跟学长吵架了?”
    “没有......”张霈没精打采咬了一口,犹豫着开口问道:“淼淼,你有没有特别不开心的时候,就是那种想找个洞钻起来的时候?”
    逃避吗?徐淼的生活无处可避。
    他问:“是家里出什么事情了吗?”
    张霈沉默了好一会儿,才抓抓头发:“我也不知道,可能快了吧...我哥说爸妈他们可能快离婚了。他们最近不怎么回家,还总是吵架。”
    徐淼抚慰性地拍拍她胳膊:“有些夫妻感情不和,离婚也是有可能的,他们也有这个权利。”
    张霈想听的根本不是这个,她问:“可是他们感情为什么不好呀?小时候我们一家人总是在一起,他们感情一直很好的。”
    徐淼说:“霈霈,没有人能保证爱一个人就安安份份爱一辈子的。”
    张霈一低头眼泪就啪嗒啪嗒往下掉:“凭什么呀,都不能保证一辈子,那还结婚干嘛呀!结婚再离婚,还不如不结呢!知道自己不会永远在家里,那干嘛还生我呀......”
    徐淼一张一张给她递着纸巾,试图给她解释:“......可人是会变的,他做一个决定的时候并不知道这会带来怎样的结果......就像毛毛虫变成蝴蝶,没有人知道自己变成什么样......”
    谁知道张霈越听哭得越凶,甚至不理他了。她直到下午上课时眼睛都是肿的。
    同桌诧异地悄悄问:“徐淼,你跟张霈闹别扭啦?她怎么哭了?”
    徐淼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思考了好一会儿,回答说:“可能是有点吵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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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午第一节下课,张霈打水的时候,被人一蒙眼拽进了楼梯间。
    她本来以为是张泽在恶作剧,没想到竟然是于程飞。
    高叁校区都是独立出来的,毕业届学生关在里头几乎不见天日,如果不是张泽偶尔带她见一见,她是没什么机会和于程飞碰面的。
    “于哥?”张霈抬头一看,着实有点发愣:“你怎么到初中部来了?”
    于程飞一弯眼睛:“我觉得霈霈可能刚大哭过一场,所以过来看看。”
    张霈脸一红:“你、你怎么知道的?”
    于程飞晃晃手指:“这个么,先不用管。你呢,现在先去和任课老师请个假,我们出去散散心。”
    “可是我......”
    于程飞不知从哪儿掏出一张假条,上头已经填好了:
    九年叁班张霈,突发胃病什么什么的。
    他推推她:“去吧,装得虚弱点儿。我在校门口等你。”
    张霈顺利从学校逃出来了。
    “我哥不一起吗?”
    “我们今天不带他。”于程飞说。
    “可是放学后他会等我。”
    “放学之前会回来的。”
    于程飞问:“饿不饿?”
    张霈摇摇头。
    于程飞说,那我们走吧。
    大概之前已经叫人把车开过来了,车就停在路边,是之前借给张泽的那辆。他熟稔地发动车子,张霈问:“于哥,我们去哪儿啊?”
    于程飞说:“好地方。”
    车里放着轻音乐,张霈不太懂音乐,这个听起来像某种宗教式的曲子。
    于程飞问:“上次去看望爷爷奶奶,他们身体还好吗?”
    张霈说:“爷爷身体很好,还能下地干活儿呢。奶奶的腰不太好,爸爸说下周带奶奶来检查一下。”
    于程飞点点头,张霈看到他手腕上戴着一串饰品。
    不像玉,也不像金属,但泛着柔润的微微偏黄的光泽,像某些油画里女人的肌肤。这些石块一样的形状不太规则的东西被打了孔,穿在红绳上串成一串。说起来,于程飞好像经常戴着这串东西,之前以为只是普通的玉石,现在近看却发现不太一样。
    “于哥,你的手串是什么材质的?看起来不像是玉石。”
    于程飞瞥一眼手串:“猜猜看呢?”
    “象牙?”
    “算是吧,动物骨头。”
    “这个有什么特别意义吗?”
    “没有,只是觉得美,无聊时可以拿来消遣。”
    “奥......”
    车里音乐声轻缓,张霈靠在副驾驶里闭上眼睛。于程飞总是给人一种奇特的令人安心的感觉,只要待在他身边就觉得安逸,即便两个人一句话不说也丝毫不觉得尴尬。
    她不知不觉睡着了。
    于程飞余光看到她窝在座位里,轻轻关了音乐。
    其实车程不长,张霈睡了没一会儿就被叫起来了。
    “到了。”于程飞给她解开安全带,他们下了车,他又从后座拿了件厚外套。
    于程飞给她披上,说:“这儿的风有点冷。”
    张霈抬头一看,再往前走就是悬崖了。
    其实不算很高,大概叁四层楼的高度,下面就是湖。怪不得风这么凉,空气里都是湿润的味道。
    于程飞往前走了走,靠在一块石头上,拍拍身边的空位:“过来坐,这儿视野很好,前段时间还有剧组来这里取景。”
    张霈坐过去,往下一看果然景色怡然,碧色水波被风推出一层一层涟漪,天空在接近地平线时渐变成白色,和粼粼湖水交接在一起。
    “真漂亮......”张霈感叹道:“这么好的地方,居然没有被开发成景点。”
    “快了。家里之前买下来一直在养,这两年水清了一些,已经在跑程序了。”于程飞也眺眼一看,调侃道:“这里清静的日子不多了。”
    张霈想象得到这里之后的熙熙攘攘,没来由地有点感伤。
    “霈霈。”于程飞忽然叫她。
    她回过头,于程飞仍温和地问道:“假如从现在开始,你遇到的都会是不开心的事情,该怎么办呢?”
    张霈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也许是她从没想过这类问题,也许是在那样的目光里有些莫名不安。
    于程飞那时的眼神,温和,甚至可以说温柔,但是漠然。就像是在观察什么实验对象的反应似的,就像是人类在俯视蚂蚁、神在俯视人一样,他说:“命运从来都不是公平的,霈霈。有的人走运一点,有的人坎坷一点,有的人兴许一辈子都得纠缠在理不清的事由里...如果你恰好是第叁种,你该怎么办呢?”
    张霈像是被诘问,许多话在舌尖绕了半天,说不出个所以然,最后眼圈有点红,自暴自弃似的说:“不知道,到时候问我哥吧......”
    于程飞嗯一声,带着点悲悯意味,说:“有些事该放手。”
    张霈以为他会站在前辈的位置说教或者提点些什么,忍着泪打起精神来听,可于程飞却说:“但那全是你自己的事。总之,现在这里没人,想哭的话可以再哭一会儿。”
    张霈本来不想哭的,中午那会儿情绪有点失控,已经很难为情了——可是现在,现在她像是被戳破了心事一样,即将破碎的家庭、难以启齿的心事、学业压力、梦魇,一股脑地涌上心头,涌成透明的泪珠。
    那天是于程飞毕业前与她见的最后一面,再见面已是七年之后,那时早已物是人非。
    并且,命运果真如于程飞说的那样,从那天起,诸事不顺。张霈在那天落下的泪仿佛成了一个诅咒,又像是什么代价——因为从那之后她就很少流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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