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自个没意识到,但门派里的人都这么私下议论着──叶长老怕是将所有的耐心,都花在了风霆身上,忒珍惜呵护着。
就算是再棘手的任务,以前从来嫌别人只会托后腿,不愿意带上任何人的叶芊,现在却开始以担心徒弟被欺负为理由,将几乎等于凡人,修为极浅的风霆带在身边。
初入修仙界的少年笨手笨脚,她也未曾嫌恶,还兴致勃勃地摆出师傅架势指点着,对人的双重标准一点都没要遮掩的意思。
如此行为,要不说谁还会认得出,她是那个以没耐心出名的叶芊?
叶芊也算是个修练狂人,长久磨出来的经验,让她对于探查奇遇与修道领悟自有一番手段。故而每每带着徒弟出去一趟再归来,不论大小,风霆皆能有所得。
这待遇让不少人眼馋得不行。给人托了几次,莫平招架不住,只好硬着头皮,亲自到他师姐的山头说情,看能不能请叶芊出游时,多带些人跟着见识。
即便不如风霆能得那么多机缘,蹭些边角屑屑的好处他们也甘愿。
莫平在开口前就有不好的预感,结果自不出所料,狠瞪了他一眼,叶芊语气冷漠,甚至饱含嫌弃:「你觉得呢?凭什么我帮我徒弟找的好东西要分他们?」
给师门排挤,多是自个敖过来的叶芊,对于门派的归属感本就较低。要不是真让眾人闹烦了,莫平也不会自讨苦吃,在叶芊面前提起这事。
随手甩了个法术落在茶杯,让莫平捏在手中的茶水重新冒出热烟,叶芊神色疏淡,话音冷硬:「机缘天定,我替我徒弟做这些事,皆是出于因果循环,……旁人若想靠着我一步登天,反倒会毁了自己修练的心境。」
那里不懂这道理,莫平叹了口气,「师姐顾虑也有道理,只是师姐还债归还债,就不怕也影响到风霆?」
诚如叶芊所言,只试图靠着外力灌溉,对修仙这条漫漫长路,反倒是弊大于利,要心境跟不上境界,怕是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挑起眉,听莫平说到徒弟,叶芊脸色显然好了许多,「他不一样。」
叶芊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也算是对他的徒弟有更深的了解。
不同于外貌的无害软弱,她本来还担忧风霆性子纯良,又对修仙界不够理解会给人欺侮,现在倒是更怕别人惹上他。
风霆不常说话,可脸上一对乌溜溜眼眸却极为纯净,叫人看了难以心生不喜。她本认为这是象徵他仍是孩子心性,思想简单而剔透,却不想真相实为风霆心思百转,却不露声色的代表。
许是幼时经歷所致,无父无母到处流浪的风霆,傻气天真都给磨出了痕跡,有着超于年龄的剔透心思。
见事清楚了,就算面貌看来再稚嫩,也难免显得过于理智。这样个性就算是叶芊如何用行动表明,她会对他好,会一心一意地将他捧上仙位,也从来不曾让他将其视为理应获得,而是加倍呵护这种关係。
如此旁人看来,在他这年纪实在不可爱的个性,在叶芊眼里是意外地满意。用自制力把持自己,不会将师父交给他的东西当作理所当然,甚至是恃宠而骄……
本来还不知该如何磨练徒弟道心才好的叶芊,这下终能安心的,想怎么宠也不怕惯坏徒弟。
有了这样的感想,叶芊是出乎眾人预料,一改疏懒本性对弟子上了心,掏宝物更是不手软,好东西一个接一个捧到弟子前任其使用。
她自个是养徒弟养得尽兴,却万万没想着对徒弟太好,也会连带引来旁人的贼心眼。
自打叶芊有了带人出门游歷,并满载而归的先例,再添上这些年来风霆飞涨的修为。她便三不五时遇着来毛遂自荐当徒弟的;又或者是来说情,恳请她帮着带新人一把的门派高层。
如此行状之辈渐多,叶芊到后头索性闭门谢客。对外一概只留一句话──想让她带也成,她家徒弟同意,她便无话可说。
要想占她徒弟便宜可不是件容易的事,且不说风霆在乖巧外貌下,比她更计较的性子,光是要逗他愿意多说句除了客套外的话,就是件苦差事。
风霆早慧,七巧玲瓏心不用叶芊直接点破,自能理解他师父心思到底转着什么打算。
一人唱黑脸,一人唱白脸,兜兜转转,几年过去愣是没人能藉着风霆搭上叶芊的线,成为能时常出入叶芊所属慕云峰的客人。
至于主人的位置,更是再无第三人。偌大山头也就师徒二人,时不时出门遇个让人眼红的机缘,却又不得登门而入分杯羹。
山中无岁月,又何况是修士不知寒暑,百年光阴晃眼即逝,流年似水恍惚而过。
这些数不清的日子里,每逢叶芊短暂进修炼室入定,总是能在出关的第一时刻见到好徒儿出现在眼前。
从不过到她肩头的瘦弱少年,到与她同高,甚至是高了她一颗头。对于属于另一人的温度以及气息,叶芊早在潜移默化间记在心底,再也不曾排斥。
而后,就是风霆到了该自请山头居住的修为,在莫平的记忆中,自家那最是怕麻烦的师姐,于发现徒弟一点都没动静时,竟也没将他赶走。
而是继续任由对方同少年时期,那样待在自己身边。而她自也不负初衷,始终把最好的教给他,以期风霆修为能愈发高深。
光阴堆砌未曾懈怠,状似弹指实则悠长,打从叶芊将风霆带回悉心照料,满打满算竟也有一百五十年的光阴。
自问这些年几乎所有心思都落在风霆身上,待他并不薄。任叶芊用什么法子琢磨过往记忆,都想不明瞭,自己到底是那一步行差踏错,竟使他两人最终面对的会是那般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