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声声是被急促的电话铃声吵醒的。她揉了揉眼睛,借着黑夜里手机屏幕的光,半眯着眼勉强看清上面的来电显示。
这些日子她接到的电话并不多,可几乎每个都不算好事。现在见到上面显示的文字,更是心下一紧。
是徐丽,小云的母亲。
本能地想要挂断电话,但转念想到小云,犹豫片刻后,周声声还是选择接通。
没想到,传来的声音并非是徐丽的泼辣嗓门,而是一个中年男人粗犷的声线,“小周啊,我是你家隔壁刘叔,招娣在你那儿吗?”
她被问得一头雾水,“招娣……小云怎么会在我这里,她不是应该在上学吗?发生什么事了?”
刘叔啧了几声,“你还是赶紧回来帮着找人吧!你妹妹昨天放学回来就没见着人影,找了半天也没个信儿,听听你徐姨都哭成啥样了……”
方才还弥漫着的困意顿时散了大半,周声声动作利索地从床上坐起身来,匆匆换好外出的衣服,便向小区停车场走去。
她开了自己的车出门,径直向老家奔去。
路上,周声声对刘叔说,“叔,报警了吗?”
那头连忙道,“唉,昨晚就上派出所说了这事,人家也来帮忙找了,这孩子也不知去哪了就是找不到。”
周声声思索着又道,“您方便把电话给徐姨吗?”
刘叔这才将电话又递到徐丽手中。
徐丽一接过通话,对着周声声便没了好脾气,“都是你个扫把星!如果你没回来跟我女儿说话,她怎么会突然就离家出走!你把我家小云还回来,要是她有个三长两短,我就是拼了这条老命也要让你得到报应!”
“……你和小云吵架了吗?或者她最后一次离开家时有没有发生其他事?”事情紧急,周声声根本没有理会徐丽的那些话。
有些东西,听听便罢了,若是一直藏在心里,会像刺一样扎根,痛苦一生。
“我……我不过是说了她几句,谁能想到她居然这么倔!”徐丽的口气软了许多,却仍是坚持自己的立场。
周声声大致猜到了前情。小云早上去学校时因故和母亲吵架,一时负气离家,对于青春期的孩子也是有可能的。
她并不觉得小云有什么错。成天生活在讥讽和谩骂的环境中,饶是成年人都会觉得心情低落,更何况是个涉世未深的初中生。
但当务之急还是找到小云的下落。
“那她有没有提到过要去的地方?”话一问出口,周声声已经意识到,像徐丽这种与孩子内心几近零沟通的家长,是断然不会知晓小云内心深处真正向往所在的。
果真,徐丽没了话,只是嗫嚅着,“小孩能想去哪里……除了学校哪都不该去。”
周声声深吸一口气,“我正在往回赶,别关机。”
说罢,挂断了电话。
深夜的公路上没什么车,但灯光依旧是亮的。周声声看着远处的道路,只觉得一眼望不到边。
小云此刻会在哪里呢?
她忽然想到方才的梦境,也是这般的场景。不同的是,梦里的她没有驾驶着车辆,而是孤身行走在大路上。
周遭全是树丛,眺望远处,却只能见到连绵的山,没有丝毫现代化城市的气息。
诡谲的是,在梦里她不会感觉到疲惫。漫无目的地走了许久,她不知路的尽头是什么,只是毫无意义地前行着。
就在那时,她隐约瞧见前方出现一个人影。周声声看不清他的脸,就连四肢的轮廓也无比模糊。
她试探着走上前,感觉快要触碰到那人的身体,却倏然被身后一股巨大的力量拉扯住身子,整个人迅速向后退去。
那一刻的速度简直快到匪夷所思,周声声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离那人越来越远,直到她再也见不到对面的身形。
于是下一秒,她便被突兀的声音拽离了梦境。
这实在不是个好梦,色调压抑,情节荒诞。搭配上现实中刚刚发生的事情,周声声的情绪也变得低迷。
终于,周声声在老家见到了徐丽,身边站着的还有两位派出所民警,以及几个帮忙找人的邻居和亲戚。
目前对于小云的下落尚无线索。巧合的是,前阵子下了一场大暴雨,学校附近的很多监控都出现了故障,显示出的画面并不清晰。加上学校放学后人流量较大,一时间很难从监控中找寻小云的走向。
徐丽见到周声声,脸上露出埋怨之色,但没同她搭话,想来也是真的着急了。
周声声这些年和小云的交流甚少,猜不出她会去哪里,只能出去碰碰运气。
转身时,却听到徐丽忽然高声叫她的名字,“周声声!”
“什么?”周声声抬头。
徐丽抄起桌上的水杯,向着她的头扔去。周声声躲闪不及,被磕到了额角。
尖锐的疼痛让她忍不住蹲下身来。
屋内的其他人连忙制止徐丽疯狂的行为,其中一个警察走上前询问周声声,“你怎么样?去医院挂个急诊吧?”
周声声缓了好一会,摸了摸受伤的部位,殷红的血丝蹭到指尖,她摇了摇头,“没事,我先去找人。”
从小到大挨过的打也不算少了,她并不觉得这点伤口算是大事。至于徐丽,这笔账她可以过后再算。
周声声本不欲与徐丽争辩,可这时的徐丽却宛如狗急跳墙一般咬着她不放。只见她冲进房间,手中拿着什么东西,恶狠狠地冲周声声叫嚣。
“小云临走之前嘴里念叨着要变成和你一样的人,你说你一个没出息的扫把星怎么就把她给洗脑了?我知道,你还赖在这个家不走就是因为你妈留下的这个破镯子,值不了几个钱的破玩意还留在这里干什么!以后,你也别进这个家门!”
她抬手将玉镯扔了出去,落在地上碎成几块。
一切发生得实在太突然,所有人都愣在了当场。
周声声的眼泪倏然掉了下来,她走上前去,盯着许久未见的镯子看了一会儿,旋即跪下身拾起残存的部分。
她有多久没见到它了?
自从母亲去世后,父亲便将这个镯子收了起来。兴许是看周声声在坟前哭得悲痛欲绝,这个一向冷情的男人终于舍得动一点恻隐之心,答应周声声等她结婚后便将这个母亲生前留下的遗物交付与她。
她沉默着把碎掉的镯子收入怀中,站起身看向徐丽。
徐丽满脸得逞的样子,仿佛让旁人痛苦,她自己的生活就会变得很幸福。
周声声向前走了几步,在徐丽由得意转为惊愕的目光下,打下声音清脆的一耳光。
徐丽被打得发蒙,只听周声声用力吸着鼻子对她说,“从前我觉得你很可怜,遇上我爸这么一个要钱没钱,对老婆孩子态度还很差的男人,只能痛苦地过一辈子。现在……我总算明白什么叫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其他人见状,生怕两人扭打起来,立刻将周声声和徐丽都拉远了些。
她笑了笑,“抱歉,让大家看到这场不愉快的家庭闹剧。我很担心小云的安危,准备先去找找看。”
没人再去拦她。
坐回车上,她抽出纸巾将镯子小心地包好,放进包的夹层中。擦了擦眼泪,周声声驱车离开。
她叹了口气。
断裂的手镯可以找专业人士修缮,可有些东西,也许永远都无法拼凑完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