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羌公主被献给巴夏王的初衷是为了缓解两国战事,儘管一度情势稍缓,最终西羌小国仍躲不过被巴夏歼灭的命运,西羌公主貌若天仙、深得巴夏王喜爱,这两年巴夏王独宠西羌公主,后宫嬪妃心怀不满,尤以奚贵妃积怨最深,过去巴夏王不看重后宫、至少齐头平等,奚贵妃也能仗着位阶压人一头,如今多了位西羌公主彻底打乱了后宫平衡,奚贵妃嫉妒心起,正好能为言羲所用。
奚贵妃聪明、格局却太小,一心想着争宠、将皇七子推上王位,全然不察巴夏王对青冥族的态度有所转变,言羲设局让她以为找到青冥族踪跡,为了在巴夏王面前出风头,她迫不及待派人抓捕我们。
为了演好这齣戏,两名族人自愿跟着我一同被补,奚贵妃将我带入王宫并将二人关入天牢,此举正合我意,我就是想让他们入天牢确认先前被抓的族人现况如何、加以安抚,至于隐隐及立果,我已让言羲安排他们入猗桐宫任职,立果为此特地与朝云谷一名女孩互换容貌,一切就绪,接着就得靠我能否骗得过巴夏王了。
奚贵妃志得意满将我五花大绑带至巴夏王的长年宫,我本做好准备一见到巴夏王便立即发动冥术探知他打算如何对付我族,岂料我先遇上的不是巴夏王,而是国师尽冬。
巴夏王书房大殿中,尽冬一席红衣、临窗而立,手握白玉酒壶、金边酒杯,悠然自得地品味佳酿,他的俊逸确实能称得上绝世无双,模样出眾的言羲在他面前也要自惭形秽,可他不是总戴着面具、不示真容吗?怎么不藏着了?
「国师?」雍容华贵的奚贵妃拖着长长裙襬走向尽冬,问:「你为何在此?陛下呢?」
「见过贵妃,陛下与桑夫人有约,命我接待大祭司。」他随意行了个礼,笑容迷人。
「又是她!」瞧奚贵妃咬牙切齿的样子,国师口中的桑夫人应当就是西羌公主,巴夏王真被她迷得神魂颠倒了吗?连我都不能让他亲来相见?
「陛下交代了,贵妃今日辛苦,留下大祭司便回宫休息吧。」
奚贵妃瞥了我一眼,问:「陛下怎知我今日要带她来?」的确,奚贵妃想讨赏、一直瞒着巴夏王,抓了我之后也是马不停蹄赶往长年宫,国师所言显然巴夏王早知奚贵妃的行动。
「陛下无所不知。」无所不知?口气真大,连我都不敢说无所不知,尽冬这马屁拍得可真响。
奚贵妃揣着期待与自信而来,非但没领到赏、连巴夏王都没见着,她娇气一起、朝着尽冬唸叨半天,尽冬相当敷衍、还打了个哈欠,胆子真肥,国师说穿了也就是个臣子,他在奚贵妃面前反倒像个主子、高高在上,不过想想以他的心计,岂会将奚贵妃放在眼中,或许连巴夏王也不见得能入他眼,要说有谁能让他上心,大概也只有曾经的大祭司半夏吧。
奚贵妃的无理取闹在尽冬那儿讨不到好处,碰一鼻子灰的她怒不可遏又无计可施,只能气红着脸、拂袖而去,我突然觉得奚贵妃这等气度能坐上贵妃之位,仰仗的必是母家和皇七子,否则她如此衝动、早就犯错被贬。
奚贵妃离开后,尽冬支开旁人、独留我和他,想来巴夏王很看重他,他才得以在长年宫发号施令,他解开我身上的绳索,一面致歉:「不应该、太不应该了,怎能这般对待我们高贵的大祭司呢?奚贵妃太不懂事了。」
一恢復自由之身,我首先给了他响亮一巴掌,此人祸害我族至深,想起朝云长老一身是伤,心中对他的愤恨漫溢而出,我瞪着他、骂出深藏多时的一词:「叛徒!」
尽冬嘴角渗血,他云淡风轻地擦去鲜血,笑道:「说对了,我就是叛徒,为了半夏,背叛青冥族又如何?即便背叛苍穹我亦无所畏惧。」他说得轻松,丝毫不认为自己有错,反而还有些得意。
「面具不戴了、真心也不隐藏了?」
「你们救走朝云老头,我的事你们一定知晓了,我还藏什么劲啊?」他叉腰,一副调皮样,令人作呕。
我使用冥术探查他的心语,他除了无尽的恨、仅剩报仇的快感,我有些同情他,仅管我处境艰难,身边仍有同伴支撑着我,可他却是孤军奋战,半夏死了,他的人生再无光明,此刻的油腔滑调、故作轻松似乎也成了一种悲哀。
等等,我同情他?我竟同情他?这种毫无人性、豺狼虎豹般的人,我同情他做甚?无论他经歷多少磨难、失去多少至爱,单凭他煽动巴夏王灭我青冥族,他便死有馀辜。
「巴夏王……。」
我才开口要询问巴夏王何时见我,尽冬忽然靠近,待我意识到发生何事,他的唇已紧紧贴上了我的嘴!
我无暇思考他此举何意,只顾着用尽全力赶紧挣脱,可他一手搂着我的腰、一手握着我的后颈,死死将我控制在怀中,他本是半夏亲卫,功夫不在话下,纵然我拼命挣扎也于事无补。
温热而湿润的感觉传来、一丝血腥气味蔓延开,我紧闭唇口,可尽冬不知用了什么技俩轻易将舌尖探入我口中,我感到极度不适,胃中翻腾噁心、甚至难以喘息。
随着尽冬将舌头伸入我口中,我嚐到某种苦涩味道,一颗圆珠滑入口中,我立马辨别出那是一颗药丸,我担忧那是毒药,拼命抗拒,未料尽冬技高一筹,药丸滑入喉间,最终被我嚥了下去。
确认我吞下药丸后,他箝制我的力道轻了些,我趁机推开他,自己不慎摔倒在地,我试图吐出药丸、狼狈不堪之际,他用袖口悠悠擦了擦嘴,道:「你若回吐出来,我便再餵你一颗,反正你也无力抵抗。」
「你究竟给我吃了什么?」我从未像此刻这般恼火,心中的怒气简直要胀破胸口。
他蹲在我身前、抱着双膝,露出人神共愤的笑容说:「我告诉你啊,其实我很擅长炼丹的,尤其是抑制冥术的丹药。」
「……。」我瞠目结舌、震惊难言,若他所言不虚、我吞下了抑制冥术的丹药,那我这五年的努力岂非付诸东流?我连唯一的武器都失去了吗?
「你打击很大啊?真可怜,可是我又不会冥术,是真怕中了你的招,只好未雨绸繆了,谁让你五年前在祭天大典上展现出那么惊人的力量呢。」他假情假意摸着我的头安抚着,我败得一塌糊涂,不甘的泪水在眼中打转,但我不想在他面前哭、不想在敌人面前示弱,这是我仅存的倔强。
「为何不直接毒死我?」
他双手捧着我的脸,道:「我捨不得啊,你可是我们的大祭司。」前一瞬还是虚情假意的笑容、下一瞬他眼中透出寒意足以冰冻整座王宫,「我还没恨够,你可不能死啊。」
为确认尽冬口中抑制冥术的丹药是否为真,我试着发动冥术,可我听不到他的心语,就算他摸着我的脸,我也再探听不见一字一言……。
照巴夏王的意思,尽冬将我带回参天塔、好吃好喝供着,我以为我会像立果上回一般被软禁,怎知尽冬表示我可随意进出,只要不出王宫、无人阻挡。
参天塔的房间十分舒适,风格仿照神殿,令我有到久违的归家感,说来讽刺,竟是在尽冬的地盘才能得到些许家的感觉。
我坐在案前,无数次想使出冥术,从未成功,我想……我是真的沦为无用之人了。
曾经我厌恶自己的能力,如今却因为失去而惶恐不安,看着在房间进进出出服侍的宫女,我不知道他们心里想着什么,是在嘲笑我吗?抑或诅咒我呢?谁是好、谁又是坏?我看不清、辨不明,人人心深似海,明面背地他们又有几副面孔?
无知原来如此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