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晏舟站在远处见证了沉珞安三分之一的婚礼,然后像当年一样,得到她的下落后,匆匆从纽约回来,却在看见她和男人手牵手走在一起时,又转身急急原路返回。
若要形容,那背影可以不夸张地说是落荒而逃。
离开的那年陆晏舟和沉珞安失去联络,单方面的。
到纽约的头一个月还联络的上,不多,说的无非是些无聊琐事,天气饮食等等,陆晏舟也给她发照片,不过都得到沉珞安不冷不热的回应。
陆晏舟住在宿舍,舍友全是不同国家的人,女朋友一个都没落,各个有主,全是异地恋,每天算准时间打电话。
陆晏舟当然也给沉珞安打过,她没接。不甘心,再打,她依然没接。
刚打完电话的舍友可怜地看他一眼,陆晏舟冷哼一声,用中文说道「我给我妈打电话,你们这群傻逼,异地恋就等着分手吧!」
一个月后,陆晏舟的诅咒成真,舍友一个个开始失恋,有劈腿的,有被劈腿的,也有受不了见不到面主动提的。
这些都跟陆晏舟没半毛关系,他忙着上课打工体验人生,他不缺生活费,家里每个月给的不少,他只是想靠自己劳力赚些钱,好打发多馀的时间和精力,很偶尔陆晏舟突然想起时,还是会给沉珞安打电话,虽说结果都一样。
不一样的是沉珞安不爱回他讯息了,十天半个月回他一次,陆晏舟想依样画葫芦对她,但这事他心中有愧,有脾气也得压下来,直到后面沉珞安直接不读不回。
想找她,却又不想。
想就这样,她过她的,我过我的,没有联络,也很好,又想,说不定她交男朋友了,陆晏舟再找她,未免不识相,他却又怀疑沉珞安肯定是故意的。
陆晏舟就这样自我僵持了一个月,某天赵怡静打来电话,说起隔壁房子被法拍,才知道沉珞安家已经搬走。
陆晏舟心里嗑噔一下,连忙发出一连串问题「是出什么事?搬去哪里?沉珞安呢?她不是要去学校了?」
「不知道,着急搬的,搬完就没联络了,人家家事也不好多问,洛安她...」赵怡静话没说完,忽然觉得奇怪「你好奇这些干嘛?」
话突然就哽在喉咙里,吞吞吐吐说不出原因,陆晏舟乾脆挂掉,说下次再聊,随即打电话给沉珞安,结果不出意外,想了想,他接着打给胡大头,让他去想办法问问顾南曦有没有沉珞安的近况。
胡大头不愧是他兄弟,人精一个,从前嘲他跟沉珞安暧昧不明,现在在电话里直接笑他「校草追女人追成这样,窝囊!」
陆晏舟哪里是校草,他就是根狗尾巴草,被沉珞安勾来晃去的。
消息来的很快,陆晏舟没有焦急太久,胡大头告诉他「沉珞安家里帮人作保,结果那人跑路了,现在欠着一屁股债,不过沉珞安没大事,人已经搬去学校宿舍,自己打工,顾南曦说她好像过的还挺好的」
说完,胡大头迟疑地问他「你不会要回来看她吧?」
陆晏舟回他「订机票了,我把时间发你,记得来接我」
「......」
陆晏舟回国的事没告诉赵怡静,自然也没回家。胡大头把陆晏舟送到沉珞安学校时,难得真心发问一回「你说你大老远的回来到底想干嘛?见一面就走?」
陆晏舟没回答,碰的一声关上车门。
在宿舍楼下问了一圈,陆晏舟终于问到知道沉珞安人在哪的人。同学说她人应该在打工,还没回来,于是陆晏舟只能拿出耐心等。
既期待又不安,甚至不知道见到她后,要说些什么才好。
忍不住菸一根接一根,当地上落满菸灰和菸蒂,沉珞安终于回来,手里牵着一个男人的手。
沉珞安没有发现陆晏舟,而他站在连灯光都照不到的树下,看他们在一盏昏黄暧昧的灯下牵手拥抱,说着陆晏舟听不清的情人低语。
眼见那男人低头要吻沉珞安,陆晏舟的心刹那冷到像是被人强制往身体里灌北极的冷风,又气的像是被人踩到哑巴地雷,爆不开。
当初和她说,不要一个人走夜路,她就真的不再一个人走了。
陆晏舟什么也做不了,心底又气又笑。
胡大头说得对,他窝囊。
而且活该。
见到沉珞安挺好就行了。
陆晏舟终究是空着手来,也空着手回去。
人生就是不断地做决定,这个路口,那个路口,有大半的路被不可抗拒的时间,或人事物推着走,无法去思考下一步又会遇到什么,然后错过,后悔,和遗憾。
幸运的话,是惊喜也说不定。
陆晏舟不幸运。
假如,他再走的慢些,发现避开那个亲吻的人正望向他的方向,或许事情又会有所不同。
可惜无法重来了。
后来在外读书工作的这几年,陆晏舟也回来过几次。
赵怡静已经想退休了,陆爸爸则是越来越忙,天天跑学校上课做研究。
隔壁邻居不再是讨人厌的沉家,换成陆晏舟见没几次的四口人,以前社区里的小孩长大在上学了,也有人生了小孩,每次回来都感觉一切变得物是人非。
陆晏舟想过一个问题,如果说心中不抱有希望,当惊喜来临时,开心会加倍,那么如果抱有受伤的准备,当他受到伤害时,疼痛会不会减少?
陆晏舟不知道答案,只知道和沉珞安再次面对面地相遇实属意外,他做梦都不敢这么想。
那对他太残忍了。
而真正的现实才不在乎仁慈或是残忍,只要它想,随时能胖揍你一顿。
陆晏舟在一部只剩他们二人的上行电梯里,被揍的措手不及,眼睛盯着面前的铁灰色电梯门,想着要不要开口说话,又看看电梯门里女人的倒影,抱着一堆文件夹,位置和视线一样落在最边边,和他保持几十公分的距离。
感觉似乎沉洛安不打算来个大重逢。
陆晏舟以为不打招呼太过小气,他不打算那样,如果她假装不认识或没听见那就算了。
正要张嘴,沉珞安抢先一步「什么时候回来的?」
陆晏舟顿了顿,声音清得像在他耳边近距离响起,差点恍惚以为在做梦。
他说道「一阵子了」
「回来工作?」
「嗯」
「出差?」
「定居」
「哦」
沉珞安不问了,电梯里又安静下来。她要到八楼,陆晏舟到十二楼,期间停过几次,打开门又没人进来。
开开关关,到第七楼的时候,换陆晏舟问道「你在这里工作?」
「嗯」
「有时间一起吃饭」
八楼到了,沉珞安迈出脚步,一面回头,淡淡一笑,道「有机会的话」
在门关上之前,陆晏舟往外看,正对面恰是公司LOGO,是间行销公司。没听过,名气应该不大。
陆晏舟和人打听,是前两年才创的公司,又无比自然的顺便打听了一下下班时间。
“有机会”肯定是客套话,傻子都听的出来。
“有时间”也就暂且一样当作是客套话。
但机会往往是人创造的,时间也因人而定,非常的人性化。
陆晏舟最近经常来这栋楼上班,合伙人江承从天要下红雨,到现在已经是见怪不怪。要知道,陆晏舟这个人工作起来就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家就是他的办公室。
工作室创立半年,在这边的共享办公室也伫立了半年,没见过陆晏舟现身几次。
江承是陆晏舟的学长,在美国待了几年,去年决定回来创业开发设计游戏,也把他很看好的陆晏舟叫回来。
他说「年薪百万又怎样,还不是给人打工的,不如趁年轻出来闯一闯,不是吧,难道你对你写的游戏没信心?」
然后陆晏舟就答应了。
陆晏舟是有自己想法的人,江承以为要用力说服,没想到轻而易举就把他拿下,不真实的感觉一直到陆晏舟辞职,回国,接着投入工作。
江承不傻,直觉告诉他,陆晏舟绝对有其他私心。
陆晏舟和沉珞安巧遇的机会不多,不是等电梯,就是电梯里,每回都有其他人。沉珞安装不认识,陆晏舟也很是配合。
找不到机会说话,陆晏舟并不强求,也不怎么心急。
他还没想好说什么,更万万没料到会是沉珞安先来找他。
沉珞安变得比以前漂亮了,化上淡妆,涂着衬她肤色的口红,头发依然很长,却不再是绑马尾的女孩。
栗色的波浪卷,刘海弄成陆晏舟压根不懂的韩式刘海。
连穿衣都不同了,经常一件衬衫加西装宽裤,不是往日一成不变的校服,有股女强人的范。
在找陆晏舟之前,她表现出的模样分明是,最好老死不相往来。
她是变了,唯独讨人厌的劲没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