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考结束的那天晚上,沉经泽和徐美芳吵了一架。
沉珞安一般不参与他们之间的战争,鸡毛蒜皮,不足为奇,只有见事态不对才会上前劝几句。
沉珞安回去的很晚,刚到家进门就听他们摔杯摔碗,破口大骂,很是热闹,当她准备默默观察又是为的什么事时,两个人发现她的存在,表情堪比变天,极其默契地假装若无其事,云淡风轻问她「吃饭没有?」
连句今天考的怎么样都没问,沉珞安可以断定情况非常诡异,且照理来说应该是互相指责再要她选边站才是。
沉珞安看着他们两人,心中疑惑,身体却疲惫不已,脑袋都懒得再多想一想。
那天的争吵彷佛在她回家后就此翻篇,隔日一切正常,沉珞安便没当回事。
沉珞安好不容易脱离十多年的补习人生,只剩下吃喝玩乐,每天都过得挺快乐,等待成绩出炉和填志愿的焦虑完全不在她的思考的范围内。
陆晏舟在考完就去饮料店打工赚零用钱了,学校对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赵怡静很不满,但也似乎和他说的一样,拿他这个十八岁青春期加叛逆期的屁孩没办法。
寒假和春节很快来到,沉珞安不是废在家,就是时不时跟顾南曦出门玩。
徐美芳每次见了都来气,骂沉珞安「整天躺在沙发上,你是没骨头吗?不是躺就是玩,不做点正经事,你以为考完就轻松了是吗?我告诉你,苦日子在后面!再不对自己认真点,你就跟我一样吧!」
沉珞安被骂多了,不以为意,但时间一长又觉得烦,于是趁假期去考机车驾照。
她上个月就十八了,晚陆晏舟半个多月。
沉经泽早在她生日前就说,她的生日礼物是一辆新机车,等到她驾照考到手了,他立马买来。
家附近就有个练车场,沉珞安天天过去,然后在一个风和日丽的日子,拿到她第一个驾照。
开学后陆晏舟因为打工的关系,依旧很少到校,除非有事要办。
沉珞安倒是几乎都能在学校附近看到陆晏舟的身影,他用打工上下班方便的理由把陪他高中三年的自行车改成他家的旧机车,偷偷停在学校后门的角落里,不让赵阿姨发现。
陆晏舟生日早,机车驾照也考得早,不得不承认,沉珞安去考驾照的原因有部分是受他刺激。
沉珞安默默改变路线,放学不走学校正门了,顾南曦难免疑惑,心中有种直觉,却也没间心去看看怎么回事,直到某次在路上发现一颗很显眼又无语的安全帽,再惊讶地发现那疑似是沉珞安的背影。
或许,不该说疑似,因为顾南曦非常确定。
沉珞安逐渐感受到家庭氛围不对劲,她爸妈突然不吵架了,家里变得安静许多。
徐美芳不爱出门去八卦了,开始待在家神神叨叨。沉经泽下班马上回家,经常手上一根菸,弄得家里乌烟瘴气,徐美芳却没半点脾气。
沉经泽没照当初说好的给沉珞安买机车,沉珞安当作不知道,徐美芳也不说话,他们默契地绝口不提,像是沉经泽从没说过那种豪言壮语。
非常诡异,但沉洛安没放在心上。
她的心思飞在九霄云外,乐不思蜀。
直到毕业前,除了沉珞安没课在家,陆晏舟只要下班,每天都会骑车载她回家,尽管她不可能再像以前那样补习到很晚。
偶尔他会带她和胡大头他们玩,或去篮球场看他们打球,偶尔两个人就坐在场边,硬是叫沉珞安看他打手游,偶尔他们也去吃饭逛街,在人潮拥挤的夜市里摩肩擦踵,在电影院暧昧不明的灯光下魂不守舍,出来时连内容是什么都不清楚。
沉珞安会坐在他机车后座,头戴陆晏舟给她挑的鹅黄色安全帽,双手紧紧抱住身前的窄腰。
不知道陆晏舟什么审美,沉珞安很是嫌弃那顶帽子,太过招人,但她还是会戴。
每当见面,沉珞安最讨厌陆晏舟抽菸抽的满身菸味,陆晏舟很克制的抽了,她坏习惯似的,老是爱丢他的菸,还送他一大盒的戒菸糖。
薄荷口味,难吃的要命,陆晏舟吃一颗就吐掉了。他宁愿吃她给的巧克力,或者别的。
当然,别的会更好。
那年的十八岁,他们走得越来越近,从冬天走到夏天。
沉珞安开始研究人体构造与奥义,一边研究,一边心跳加速,陆晏舟则好奇人体的可塑性与柔软度,又一次次的发洩欲望。
情可以不知所起,而一往情深。那欲呢?
陆晏舟不知道,于是仍然通通推给无限延长的青春期在作祟。
他们是彼此的秘密,又不是秘密,小社区里哪有什么藏的住的。他们都知道,他们两个不一块出门,也会一道回家。
赵怡静觉得不对劲,问了几次,陆晏舟一律拒绝回答,她又想去问沉珞安,让她像之前来家里吃点心,却是再怎么也叫不过来。
至于徐美芳,绝非必要,她几乎足不出户,谁跟她打招呼也是点个头,扭头就走。沉珞安心想,徐美芳或许有听到风声,只是百思不得其解,她究竟为何变了个人。
可惜沉珞安还是没想太多,徐美芳不管,她乐的自在,不过话说回来,沉珞安和陆晏舟之间的关系谁也说不清楚,又没人想理一理,他们算什么。
好在这种难题没有持续太久,沉珞安在某天早上从其他邻居阿姨那里得知,陆晏舟要去纽约读书了。
其实沉珞安不算太惊讶,早在成绩出来要填志愿时,陆晏舟一直不告诉她填的什么,她就有种奇怪的预感了。
她去问因陆晏舟而相熟的胡大头,他也是含糊其辞,没个答案,只说「陆晏舟那学霸,当然是去没有我们这种学渣的大学啦」
胡大头才不是学渣,沉珞安也不笨,意思她听出来了。再说,她自己也明白和陆晏舟根本不可能再读同校。
他们肯定是要分道扬镳,桥归桥,路归路。
只是沉珞安没有想过,陆晏舟会是出国,她以为最多是去远一点的城市读书。
沉珞安没有隐瞒他已经听说的事,却也不曾问他是不是真的。她不动如山地和陆晏舟出门玩,他大概是心虚,对她越发的好。
狗嘴虽吐不出象牙,但是至少说话不难听了。
为了适应环境,陆晏舟要提前离开。走的那天凌晨,他再次翻墙跨栏,敲响沉珞安的阳台落地窗。
沉珞安打开门,陆晏舟走进去,熟门熟路的直接坐在她床上。
陆晏舟穿着一件简单的T-shirt,一件短的休间棉裤,沉珞安站在他面前居高临下,他抬起头,看着她,她也看着他,双眼似阳光下的湖面,波光粼粼,却又幽深的不见底,只在一片仅有一盏小夜灯的昏暗中说着没人听见的秘密。
那是最炽热的夏天,到了夜晚,即使有空调的凉风徐徐吹来,也无法掩盖这个事实,直到天色泛起灰白,太阳尚未露脸,陆晏舟又一次翻回去。
离开前,他终于开口说话「注意安全,不要一个人走夜路」
他们从冬天开始走,却没有走到下一个冬天,他们之间的不清不楚在那个暑假结束,炽热的夏天又如何,它总会过去,最后剩下满屋子的荒芜与冰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