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知彦听到她的笑声,脖颈处不由自主冷风嗖嗖。
但笑声很短暂,稍纵即逝,且再没有其他动静传出,又让他恍惚,莫非刚才的笑声,是从梦境中传出的?
岑少艾保持着靠坐的姿势,一动不动,原本冰凉的手被被子环绕,又和周知彦的皮肤紧贴在一起,慢慢染上了同样的温度。
为了鸡蛋花的生长环境,中央空调的恒温设定温度原本调得偏高。周知彦担心一直开着对人会太干燥,便在睡前调低了几度。
他是忽然想起这个问题的。
早就该考虑到的问题:她的睡衣,是条宽大的裙子。哪怕从上到下,一路垂至小腿,想来保温效果并不乐观。
她还不如干脆爬到被子里来呢,周知彦想,至少暖和。
岑少艾在地毯上坐了一会儿——具体多长时间,不好说——大概终于觉得冷了,撑着沙发站起来,
安静地立了一会儿,仍没有回房间。
更不用说安安生生睡觉了。
她甚至开始在房间里走来走去。
脚步声隐约,伴随着她的动作,睡裙在空气中静静摆动,脚踝关节也发出轻微弹响。从周知彦的左耳移到右耳,由近推远,由远及近,十分具有三维立体感。光是靠耳朵,就能判断出她的圈子兜到了哪个位置。
很有通常印象中“梦游”的感觉了。
岑少艾却显然不在梦中。
但她这样做的意图是什么,实在不得而知。
周知彦在迷迷朦朦中、半梦半醒间,感觉她一直在玄关和半开放厨房之间,绕着客厅散步。直到某一个时间,才总算听见她回到卧室的声音了。
他心想:终于困了吗?
周知彦有心想起身去卧室看她一眼,奈何有心无力。
可闭上眼睛没多久,他还没来得及为自己能安生睡一觉感到欣慰,就感觉到了闹钟的震动。
所以究竟是岑少艾在客厅里游荡了一整个晚上,还是几个小时的睡眠仅给他几秒钟的错觉?
可惜,答案似乎是前者。
听到闹钟的周知彦,很困。休息不好的头昏脑胀,加上沙发导致的腰酸背痛,让他整个人浑身上下,从里到外,就没有哪处称得上舒服。
不过他到底是警员,在外出任务,睡得少、床铺不理想,简直再常见不过,几乎可以等同于没有问题。
只要来一杯浓咖啡提神就好。
周知彦慢吞吞起床去洗漱,顺便启动咖啡机,打算同时做个咖啡。
在咖啡机单调的轰隆隆噪声中,咖啡的香气逐渐溢散在空气中,不仅没提神,反而让周知彦打了个呵欠。
嘴还没来得及闭上,周知彦从冰箱里拿出几颗鸡蛋,一转身,就看到客厅正中央突兀站着的人。
他很确定,上一次转身的时候,岑少艾明明不在那里的。难道就在意识分散的短暂瞬间里,她就从地毯里冒出来了不可?
她还穿着那条浅色的长睡裙。
现在的季节,天亮得很慢。周知彦起床的时间,离太阳升起的时间还早,他便没有拉开窗帘,只打开了一盏小灯。
穿着长睡裙的岑少艾,就站在小灯点亮的范围内。暗黄色的灯光,模糊了她和世界的分界线,平添几分柔和。
“你醒了?”周知彦的意识还有些困顿:“是……被咖啡机的声音吵醒了?”
咖啡机是全新,型号却已经是两年前的款式。动静肯定比不过轰隆隆的拖拉机,但也不怎么小。周知彦缺乏和人共同生活的经历,刚刚才意识到这点。
“没有哦。”岑少艾摇了摇头。蓬松柔软的头发随着脑袋的动作,也跟着在空中旋转摇曳。
“昨天怎么样,睡得还好吗?”
“挺好的。”
周知彦心不在焉,说话的时候没想太多,听到岑少艾的回答,瞬间清醒过来。
不对啊,岑少艾不是半夜还在客厅里游荡,能叫睡得好?
“这样吗?”他试探性问了一句。
“嗯,”岑少艾冲他笑得很甜,“睡得很好哦。小周怎么样,睡得好吗?”
周知彦心里觉得古怪,含含糊糊地应了一声,全当回答了。
出门之后他就没再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开车辗转上班的路上,在交通路口前等信号等转绿,周知彦早晨灌下那么大一杯咖啡,其实不困了,但眼睛略干涩,便还是指望打呵欠带来的生理性泪水,能稍微湿润下眼球。。
现在想想,或许昨天白天,岑少艾在家里睡得太多了,以至于晚上异常精神。在房间里干躺着没有意思,索性到外面来走一走,运动运动。
周知彦越想越合理,甚至考虑起另外的事情:时雨家里设施家具齐全,某些地方却因着没人住的缘故,其实不过摆设。比如有电视,却看不了电视节目;有电脑桌,却没有网络。
岑少艾白天在家里闲着没事做,只有睡觉可以选择。
念及此,周知彦又有些后悔,忘了早晨跟岑少艾讲一句,白天可以做点别的。又想,早知道让张律师送点供娱乐消遣的东西来好了。
很难说清楚周知彦当时的心理究竟为何——就连之后的他自己都挺困惑。
或许有时间点的缘故。
深夜里的奇怪行为,用白天里理性的头脑思考,似乎不值得大惊小怪。不就是昼夜颠倒嘛,他们还得是不是熬个夜呢。
一直到第二个晚上,周知彦因为身侧突然增加的重量而醒过来时,脑中的念头仍是:这孩子是在倒时差吗?晚饭的时候应该多问一句,她一整天都做了些什么的。
第三天亦是如此。
所谓事不过三。周知彦哪怕再迟钝,到了第四天夜里,又一次感觉到有一双冰凉的手捧着他的手、有一个人把头轻轻倚在他身上时,也得意识到,是时候要重视一下这个问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