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子为何这样?

    赵子烨觉得时夫子好像有心事。其目下褐色愈来愈重,偶尔课上还会走神,像是进入了无人之境,怎么叫他都没反应,这可是以前从来没有过的情况。
    赵子烨还觉得侯爷夫人对他有些热情过度了。每日未时,都会给他送吃食来,有时是马蹄糕,有时是龙须酥,总之一日不落。
    说起来,这两人的异常好像是一同出现的。
    然而异常中的异常是,今日侯爷夫人没有来,时夫子的脸色比平日还要冷了几分。
    “我不是说了手腕要用力么?为何松懈!”
    “回夫子,学生手有些酸了。”
    “连这点苦都吃不了,凭什么想练好字?连这点耐心都没有吗?说要跟随我习字念书的是你,现在嫌累的也是你。拿我当什么?玩乐时的消遣么?我时与钦可与别的男子不一样,不要用对付别人的那一套照搬来糊弄我!”
    哈?夫子说的还是练字吗?还是在跟他说话吗?赵子烨觉得很茫然,斟酌着开口,“学生知错了。请夫子责罚。”
    “罢了,既然累了,今日就早些回去吧。”时与钦从怒火中平息下来,微微甩了甩头,仿佛这样就能把那些杂念都甩去一样。
    他真是低估了那个女子的难缠程度,又高估了她的毅力。
    她本质还是一个见异思迁、水性杨花、朝秦暮楚、喜新厌旧的女人!
    时与钦在心里止不住地暗骂,直到马车旁。
    “夫子!”楚清棠脸上沾了灰,发髻凌乱,身上到处是泥,笑容倒是很甜美,眼睛弯弯的,像他最爱描的新月。
    “你这是怎么了?”时与钦皱着眉问。
    “坏雨挡人路,害我摔个狗啃泥!”楚清棠不自然地把垂落的发丝拨弄到耳后去。
    “今天给你做的杏仁佛手,还好我抱得紧,没摔坏,你快吃!”楚清棠掀开衣襟,拿出一个精致的食盒。
    时与钦接过去,咬了一口,道:“以后下雨你就别来了。”
    “那可不行,我不是都承诺了么,我要给夫子送一百日的糕点。我知夫子最是讲究诚信之人,要是我不来,夫子肯定会在心里骂我的。”楚清棠轻轻用手指捻去时与钦嘴角的碎屑,时与钦顿了顿,还是没有选择躲开,弯了弯腰。
    “我可没有与你达成什么承诺,是你日日打扰我讲学。”时与钦又端直身子不看她。
    “嗯,我懂我懂。都是我一厢情愿,时夫子可从来都没有承诺过帮我保守什么秘密,对吧?”楚清棠继续调笑他。
    “保守秘密?”时与钦的声音提高了,蹙眉道。
    “嗯?”楚清棠还是睁着一双无辜的大眼睛歪头看着他。
    “无事,你以后再也不要来!”时与钦把食盒往楚清棠身上一扔,就上了马车,催着马夫驾马走了。
    楚清棠很无语,这读书人脾气都这么大的吗?哪句话又触到他雷点了?怎么还真有捂不热的冰山啊?
    枉她天天劳心费神地吩咐遇冬做糕点,千辛万苦地给他上门送糕点,他却每次都冷着脸,一句话都不肯跟她多说,一刻钟都不肯跟她多待。
    亏她今天还使了苦肉计,白白浪费了她一身漂亮衣裳,结果才摸了一下嘴就走了。
    没意思没意思,谁再倒追男人谁是狗!
    楚清棠拍了拍掌,隐就飞身从树上下来。
    楚清棠伸出手,隐轻车熟路地把楚清棠横抱起来,一跃就到了屋顶。
    “隐,今天你先别送我回府,我想就到屋顶上坐坐。”
    隐把楚清棠放下,拿出吊在腰间的一葫芦酒,“我想,你现在可能需要这个。”
    “隐,还是你好。虽然你上次说不后悔我把你交给顾岁景,但是我很后悔,没让你一直陪着我。”
    时与钦在马车上气了一路,原来她做这些就是为了让他不把她的奸情说出去?他像是爱说闲话的人吗?她讨好人的手段可真精明啊,换了张三李四,她也会做同样的事情吧?
    时与钦下了马车,遥望到天上皎皎新月时,他又想,自己刚刚做的是不是太过分了?无论如何,她也是花了心思做那些糕点的,可自己却没吃完,她会伤心吗?她摔得似乎还不轻,也不知道有没有通知丫鬟来接她……
    楚清棠靠在隐肩上,喂他吃杏仁佛手,“这是遇冬研究的新糕点,你尝尝。”
    隐虚虚环着楚清棠,伸手接过糕点,“谢夫人赏赐。夫人没有真受伤吧?”
    “没呢,这破洞是我拿剪刀剪的,泥巴就抹上去的咯。做戏而已,何必真伤了身体。”
    楚清棠多喝了两杯酒,已呈醉相。
    “隐,你会不会看不起我,觉得我水性杨花?别人骂我荡妇,我也许还会扬起头大声答应。但你在我心里是不同的,我不希望你这么看我,我……”
    隐用力摇摇头,急切地插话道:“不是的。在我心里,夫人一直都是这个世界上最好最好的人。”
    楚清棠把隐的头正过来对着自己,“我常常在想,如果当初你一直陪在我身边,或许我就不会落得今天这般田地。顾岁景在外人眼里是好得不能再好了的丈夫,而我是上辈子积了德才有这样的福气。”
    楚清棠抽泣起来,“可他们不知道,顾岁景以爱我之名,把我囚在了那座四四方方的房子里;以爱之名,把我驯化成一个贤惠持家、眼里只装得下夫君的妇人;以爱之名,把我洗脑成一个全身心依赖他的女人;以爱之名,差点算计了我的子宫篡改了我的人格。”
    起初,楚清棠恨顾岁景为什么要打破她平静幸福的生活。后来,楚清棠庆幸顾岁景让她直面了她愚昧无知的现状:竟然对一个男人有所期望。
    隐在楚清棠背后轻轻拍着酒嗝,“夫人是我见过的所有人中,最聪明,也最果敢的人,我知道夫人最终总会做出最正确的选择。”
    楚清棠看了隐很久很久,她很喜欢隐眼里倒映出来的她的模样,是熠熠发光的。
    楚清棠偏头,吻上隐的脸颊,一颗眼泪打在隐的交领上,在他心里湿了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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