偶尔的那么几次找他,话也不多,眼神总是意味深长,好像在等着他说什么。
薄言如同以前一样,她来的时候陪陪她,她走的时候目送离开,没有任何逾矩。
只有他自己知道,温瓷对他说出“薄言,你是不是男人”的时候,他的手指攥得有多紧。
谁不想拥有天上的皎月?
只是他没有资格,痴人说梦。
薄言坐在狭窄的出租屋里,自以为心很静。
直到嗡的一声,手机传来震动。
他看到光线昏暗的屏幕上,她发来的新消息。
——薄言,还要不要一起去宾夕法尼亚了?
——周末我们见面吧。
温瓷贴着骄纵大小姐的标签,却很不会威胁人。
隔着屏幕,薄言都能想象到她说这句话的样子。骄傲的,颐指气使的,但还有一丁点儿委屈。好像小朋友吵嘴——你再不坦诚,我就不和你玩了啊。
上秒还无限低落的情绪被一股浪潮冲上巅峰。
他回了一个字:好。
周末,他们约在第一次说话的那间咖啡馆。
薄言到的要早一些,他提前点好了她喜欢的咖啡,还有一小块切片蛋糕,自己则是一杯平平无奇的柠檬水。
窗外是街头,人影来去匆匆,只有咖啡馆的时间是慢下来的,仿佛不在流动。他坐在那好久,一动不动,期间服务生往这里看了好几眼。
温瓷姗姗来迟了半个多小时,看到他远远扬起手。
不知为什么,薄言觉得她嘴角的笑看起来有些僵硬。
温瓷穿过过道,在他对面坐下,抿了一小口咖啡:“我路上堵车了。”
“嗯。”薄言并不在乎。
“你那个……”温瓷犹豫着开口,“去美国的事准备的怎么样了?”
薄言抬眸看她:“需要准备什么?”
“其实也没什么。”温瓷扯扯嘴角笑起来,语气调整得比刚开口时要松快许多,“准备好你自己就够啦!”
她明明笑得很勉强。
如果是别人或许看不出,但薄言觉得自己不会看错。毕竟她的每个微表情都在他心里留下过印象。
于是他问:“你是在担心那笔学费吗?”
“……啊?”温瓷心不在焉,“嗯吧。”
“不用担心。”他说,“我攒够了。剩下的可以继续勤工俭学。”
温瓷的担心似乎不止这么一点,她听完没什么反应。
半晌,牛头不对马嘴地说:“薄言,你喜欢跟我待在一起吗?”
薄言没猜透她的意思,缓慢出声:“嗯?”
“我知道,别人奉承我、陪我玩都是因为我的家世。你呢?”她重新绷起脸,认真地说,“我以前喜欢话少的人,因为跟话少的人相处会更轻松,也不用担心他们把话再传出去。可是碰到你我就纳闷了,你的话也太少了!”
她抱怨道:“有时候我真的不知道你怎么想。你什么都不说,很难猜。”
少年的脸上露出一丝茫然,“你想知道什么?”
“你跟我待在一起,是因为我的家世吗?”温瓷一字一句地问。
他们从不谈论这件事,因为无需摆在台面上,结果显而易见。
薄言从不自作聪明,所以他从一开始就没隐藏过自己。
于是更不明白,她为什么要问一个本就知晓答案的问题。
在这一刻,他格外坦诚,坦诚到好像话题中目的性那么强的人并不是自己。他可以对着她的眼睛轻而易举地说出那两个字:“是的。”
温瓷知道答案,但还是问:“最初是。现在也是吗?”
这一次他有了几秒的犹豫。
就这几秒,温瓷已经知晓答案。她唇角微扬,笑得很好看:“薄言,如果你再坦诚一点,我可能真的会喜欢上你。”
还不够坦诚吗?
唯一没对她坦诚的,可能就是喜欢她这件事吧。
作者有话说:
十年前没加油,沦落到十年后还在追老婆(叹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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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一梦
又一周的午后, 温瓷再次约他见面。
那次分开后她说的每句话都在心里不断循环播放,出门前,薄言折了回来。他自己也不明白, 是因为下午要去学校一趟,还是因为加德的校服是他衣橱里唯一一件与她看起来差距没那么远的衣服。
临出门前他换上校服里的白衬衫, 深色西装裤。
公交车颠簸着驶出城中村。
窗外低矮的自建房慢慢被抛向身后, 钢筋铁骨的高楼拔地而起。
白天那么亮的光线下,城市霓虹依然没有丝毫停歇。窗玻璃映出他的倒影,和车厢里频频往这里注目的探讨。
“那不是加德的校服吗?”
“天呐, 真的!我还以为加德都是贵公子大小姐, 居然能在公交车上有幸看见。”
“哪那么夸张?!不过他真的好好看啊,气质也好贵。”
“可是……”声音被压得很低,“你注意看他的鞋,挺旧的了。”
薄言慢慢垂了下眸,在离加德最近的那一站下车。
今天的他, 什么都不在意。
温瓷和他差不多时间到达, 她从私家车上下来,还有专人替她打伞。她不在乎日光, 挥挥手, 那人就退回了车后方。
看到他,温瓷远远朝他点头。
她一路走到他身边,车却还停在原处没走。
薄言像在想心事, 等温瓷走到跟前才问:“一会是还有事吗?”
“嗯, 有一点儿。”温瓷只这么说。
车子停在离他们不远不近的地方, 本来可以找个地方坐下慢慢聊的, 薄言闻出了其他意味, 她应该没法久待。于是他便没有邀请。
那辆车就这么停着, 像一架黑色摄像机,观察着他们的一举一动。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这种想法,但很快,他强迫自己忘记这个荒谬的想法。
“我今天……”薄言微顿,“要去教务,弄签证资料。你呢?”
“办点私事,正好路过这边。”温瓷说,“突然想到有约你,就停下来看看。”
不对。
全都不对。
很早之前就约好的,为什么在她口中听到的却是顺道想起?
薄言隐隐觉得不舒服,又说不出源自哪里。
“温瓷。”他开口。
与此同时,听到温瓷也叫了他的名字:“薄言。”
两人均是一怔,薄言皱眉:“你先说。”
她的语气淡淡的:“薄言,你知道为什么当初我总关注你吗?”
她用的词是当初,也就是现下、或者将来,她可能已经不再关注了。
薄言抿了下唇:“不知道。”
“我第一次见你,不是在加德,而是在一处公交车站。”温瓷说,“那天我出门是为了找一条被奶奶送走的德牧。他很聪明,很有个性,不大理人。不懂为什么,看到你的时候就觉得我好像找到了。”
她说的话像绵密的针,每一句都很扎人。
在薄言听来,她其实就是在阐述一件很平常的事:最初注意你,只是因为你像我的狗。
“薄言。如果你多一点运气的话,应该会过的很不错。”温瓷说,“沃顿是个很好的选择。”
沃顿是,而我不是。
她好像很会照顾他此刻的感受,还特意多说一句:“你会过上想要的生活的。”
薄言动了动唇,声音低哑:“今天约我,就是为了说这些?”
“是吧。我都说了坦诚一点会更好。”她笑,“所以在你之前,我也要对你更坦诚。现在我坦诚完了,你呢?本来打算说什么?”
他嗯了声,不答反问:“是碰到什么事了吗?”
他问,“所以心情不好?”
温瓷抿紧唇线,盯着他看了许久,才道:“你不是有事要去教务吗?那我先走了。”
她转身的动作只进行到一半,手腕被人牵住。
其实已经熟悉他掌心的温度了,温瓷还是一滞。她挣了一下,没挣脱。
他略带沙哑的声音从身侧传来:“温瓷,其实我……”
“喜欢我吗?”温瓷垂着眼皮,盯着两人相握的手,冷声道:“薄言,是不是相处久了你已经开始忘了。”
她的视线缓缓下移,停留在他那双干净却已经发白的运动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