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因无他。
他太耀眼了。
十几岁的年纪,成绩、家世都比不过一个好皮囊加分。
他飞快地穿梭在人群里,也不怎么刻意耍帅,进了球顶多也就是跟队友击个掌,可架不住有一张顶得住各种角度的脸。
摸到球就有喝彩声。
看得久了,温辞忽然发现,他每次进球都会朝这里看一眼,笑与不笑都惹人关注。
比赛结果没什么悬念。
十八班赢了。
卫泯在最后几秒压线投了一个三分,算是他整场比赛里唯一的一次耍帅,效果非凡。
温辞觉得耳边的尖叫声都快比林皎手里的喇叭还惊人。
他跟着队友到十六班这边来打招呼,杜康冲温辞挤眉弄眼,温辞弯唇笑了一下。
卫泯没往前挤,站在旁边,离温辞也就一米远。
周围人太多了,他被推着挤着,很快挪到她面前。
四周涌动着潮湿的热气,温辞下意识往旁边挪了挪,耳边忽然听见一声低笑。
她抬起头。
卫泯却挪开了视线,他被杨峥他们拉过去狠“揍”了一顿,开玩笑说他一点也不手下留情。
他这时候也在笑,视线如有若无落到温辞这里,趁着没人注意,冲她轻挑了下眉尖。
温辞眼皮一跳,猛地偏开头,却意外撞上了林皎的目光。
她呼吸一屏,抿了下唇。
林皎叹气:“这里人多,出去说。”
温辞回头看了眼卫泯,跟着她走了出去。
一路上,林皎始终沉默着,一直走到教学楼下,像是忍无可忍了,才开口:“为什么啊?”
她搞不明白,皱着眉头说:“难道就因为他长得好看?可好看的人那么多,为什么偏偏是他?”
是啊。
为什么偏偏是他呢?
温辞不是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十几岁的年纪,喜欢一个人,大多只凭第一眼感觉。
一秒的心动,便是经年的沦陷。
可卫泯最初吸引到温辞的,与其说是皮囊,不如说是藏在他皮囊之下的自由。
那是温辞梦寐以求的自由。
可自由是虚妄的。
从小到大都活在温馨轻松的爱里的林皎不懂。
这么多年一直处于阴影中心的柳蕙和温远之也不懂。
可他们有错吗?
也没有。
所以温辞没有办法怪任何人,只能尽可能做自己想要的选择,走自己愿意走的路。
哪怕头破血流,也要一条路走到黑。
她不愿活在别人话里的可能、万一、假如,即使面前是一堵南墙,也要自己亲自撞上去才算数。
“皎皎,不是他也不会是别人了。”温辞心中是从未有过的清醒:“这世上不会再有第二个卫泯,我也不会再有第二个十七岁。”
林皎该怎么形容那一刻的心情呢?震惊和彷徨好像都还不够,她迷茫地看着温辞,自由又是什么?
她不自由吗?
可她明明就站在这里,站在天地之间,怎么会没有自由呢?
“可是……”
可是真的很难啊。
林皎张了张唇,心口像坠着一袋沉重的沙,又闷又重,几乎说不出话来,后来她哭了。
没有缘由地哭了。
温辞看着她,慢慢往前一步,伸手将她抱住了,“皎皎,别劝我,也别拦着我。”
“我不会后悔的。”她轻声说。
林皎默默流着泪,为即将到来的、未知的将来而恐惧,为她的勇敢与决绝而担忧。
那天林皎哭了很久,晚自习眼睛都是肿的。
后来她跟温辞说:“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哭成那样,可能是被你吓到了吧,我太害怕了。”
温辞揉了揉她的脑袋:“呼噜呼噜毛,吓不着。”
林皎轻啧了声,推开了她的手:“我可不是小孩子,别糊弄我。”
“嗯。”温辞安静地看着她,“皎皎,谢谢你。”
“哎呀,别说这些,跟我说说你跟那谁呗。”林皎一秒恢复八卦本质,冲她挤眉弄眼。
“……”温辞当即拿起水杯,“我去接水。”
“你别走啊——”
温辞笑着跑出教室,一转身撞见抱着一堆教材的卫泯,整个人都愣了一下,刚要开口,又看到他身后还跟着班里其他男生,最边上还站着杜康。
她收回落在卫泯脸上的目光,问了句:“你们干吗呢?”
“搬教材,老沈定的,叫我们去搬也不跟我们说多喊几个人。”数学课代表气喘吁吁:“多亏在书店碰上他们了。”
他又对卫泯说:“你放地上就行了,今天谢谢你们了啊,回头打球请你们喝水。”
卫泯弯腰放下教材,拍着手说:“不用客气。”
数学课代表进了班里喊人出来帮忙,其他两个男生也跟着走了进去,杜康放下东西,很有眼力见地说:“我先下楼上个厕所。”
楼梯口只剩下温辞跟卫泯还站在那儿,她慢吞吞拧着水杯的盖子:“你什么时候跟钱树也认识了?”
“很早啊。”卫泯伸手拿过她的水杯,没怎么费力地拧开了,“上学期打球认识的。”
“你的交友圈还挺广泛。”
“那当然,我连你都认识了。”卫泯说得理所当然,还隐隐带着几分骄傲跟自豪。
温辞笑:“那这么说,我的交友圈也挺广泛的?连你都认识了。”
“我跟你又不一样,你可是我们学校出了名的学霸。”
“那我可没有你出名。”温辞记起很久之前听到的一句传言:“我们学校追你的女生可是能从校门口排到喷泉那儿。”
她比划了一下:“现在估计都不止了。”
卫泯轻啧:“哪儿听来的瞎话。”
“别人都——”
“明明是从校门口排到了食堂。”他扬着眉尖,一脸得意。
温辞立马闭上嘴,生怕再多说一句他就要飘上天了,她晃了晃水杯,示意自己接水去了。
卫泯无可奈何地笑了笑,从水房那边路过,温辞排在接水的队伍里,扭头看了他一眼。
少年步履匆匆,目不斜视。
远处蓝天白云,又是好时节。
五月的最后一个周五,一班的体育课照旧,安城入夏后的气温忽高,课前的八百米热身煎熬又漫长。
温辞跟林皎连走带跑,赶在最后一刻迈过终点线,两只腿像灌了铅,重得抬不起来。
体育老师吹哨解散。
她和林皎还站在跑道边缘,不远处过来几道身影,停下来跟班里男生打了招呼。
林皎很奇怪:“以前怎么没发现这卫泯人缘还挺好,谁都认识,杨峥现在都跟他成兄弟了。”
“是吗?”温辞看着那道身影笑了笑。
“喂喂喂,我没有夸他的意思啊。”林皎揪着草坪上的塑料草,“其实我到现在想起来还会觉得有些难以置信,感觉你们是完全不同的人。”
温辞想了很久才说:“在没有认识他之前,我也觉得我和他是完全不一样的人。”
如果说卫泯是野蛮生长的荆棘,那温辞就是被花匠按照科学精确的数据培育出来的花朵。
在她过去的成长认知里,一朵花该长成什么就该是什么样,它不会突然从一朵五瓣的花变成六瓣的花。
也不可能从一朵红色的花变成一朵蓝色的花。
但卫泯可以。
他可以是荆棘,也可以是荆棘里开出的花,甚至是荆棘上的刺,他活得肆意、野性,不受拘束。
“他让我很向往。”
温辞向往成为卫泯那样的人,说爱是爱,说恨是恨。
林皎怔怔地看着温辞,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说话。
隐约有一瞬间,她好像突然能理解为什么温辞会被卫泯这样的人所吸引了。
因为没有,所以渴望得到。
她发自内心地祝愿:“无论喜欢,还是自由,我都希望你能得偿所愿。”
温辞笑着靠在她肩头:“谢谢你,皎皎。”
不过在当下,温辞并没有想过改变和卫泯之间的关系,她原本是想等到高考结束,找一个合适的时机开口。
可偏偏人生处处是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