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饭

    无聊、单调的剧情。
    童眠打了个哈欠,眼神渐渐涣散,上下眼皮也开始打架。
    柯顺看她昏昏欲睡的样子,忍不住发笑,“困了?”
    童眠点头,顺势将头靠在他的肩膀上。
    明明困得不行了,好几次眼睛都彻底闭上了,却又猛然睁开,小动物似的习性。
    柯顺吻她的头顶,“困了就睡会吧。”
    投影仪的光线照映出房间里飞起的灰尘,也在墙上投射出温馨、浪漫的电影剧情。
    男女主人公互相确认心意,在雪地里相拥。额头顶着额头,相视而笑,扑面而来的青春期的少年爱恋,纯粹又美好。
    时间到了,柯顺必须要离开了。
    他抱起童眠,走到床边,再把她轻轻放到上面。童眠呼吸沉沉,显然是已经睡熟了过去。
    柯顺双手撑在她身体的两侧,从上而下,一寸一寸地俯视着她。
    他忍了又忍,终究是抗拒不过自己的欲望,弯下身子,用舌头舔舐着她的脸颊。
    从下巴到眉眼,柯顺闭上眼睛,想象着自己是在与她两情相悦地热吻,脸色不免泛起潮红,喉咙里发出愉悦的呻吟。
    童眠似乎感觉到瘙痒,皱了皱眉,翻了个身避开他无穷无尽的讨要。
    一吻落空,柯顺留恋地蹭过她齐肩的黑发,起身,整理好自己丑态百出的模样。平静下来之后,他细致地用纸巾擦去她脸上残留的液体,再为她掖好被角。
    “晚上见。”他笑着对她说。
    “叮铃铃铃,叮铃铃铃。”
    童眠意识模糊地撑起身子,关掉手机的闹钟,又重新躺会床上。顶着迷糊的脑袋又躺了几分钟,才慢慢回神。
    童眠拿过手机,看了眼时间。
    两点半了,再过几分钟就到了和施以岸约定的时间。
    童眠下床,慢腾腾地把被子整理好,走到洗漱台前把睡得乱糟糟的头发梳好。
    爸妈今天都有聚会,所以屋子里只有她一个人。柯顺走的时候把屋子里简单收拾了一遍,所以童眠就用不着再进行二次加工了,重新打开电视随便挑了个综艺节目来打发时间。
    每周一次的看电影时间是她和柯顺之间不成文的约定,上了初中之后,他周末留在学校里的训练时间变长,没办法再像小学那样如影随形地跟在她身边,心里的不安便加倍增长。
    那段时间,他像只没被拴好的疯狗,见人就咬,别说异性,他甚至不允许她与同性朋友交往过密,好几次当着她的面威胁陈楚。
    也是那时候,他每周都会邀请她看电影,怕又激怒到他哪根搭错的神经,她只能答应。有时候是去他家,但更多时候是他带着碟片来找她。
    电影内容一般都是依着童眠,看她感兴趣的悬疑推理。但偶尔,就像今天,柯顺会拉着她看这类文艺片,从校园到都市,背景不等,都属于清纯的恋爱片。
    剧情千篇一律,无非就是上演着各种一见钟情或是日久生情的戏码。看着男女主在暴雨中确认心意,献上彼此的初吻并许下海誓山盟的约定,童眠内心毫无波澜。
    有时童眠真搞不懂他。
    门铃响了,应该是施以岸到了。
    童眠走过去开门,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两点四十分整,一秒不多。
    施以岸穿了一件黑色的卫衣,出乎意料的乖巧,“我需要换鞋吗?”
    童眠从鞋柜里拿出一双一次性拖鞋,放到他面前,“你就穿这个吧。”
    施以岸把白色的布袋放到一边,弯腰换鞋。
    童眠转身走进厨房,边倒水边思忖。刚刚他换鞋的时候她顺着看了一眼他的鞋,她对鞋没有太多研究,只觉得鞋侧的logo很眼熟,那个牌子封辞逆似乎也穿过。
    以前童眠被陈楚拉着瞎科普过,说封辞逆靠模特工作赚了很多钱,全身上下都被金子镶满了。平时穿校服看不出来,只能看鞋。据小道消息,他的每双鞋都在两千以上,甚至还有上万的。
    童眠回头瞥了一眼,施以岸已经换好了拖鞋,把他自己的鞋摆放得整整齐齐。
    能买得起那种鞋的家庭,真的需要打工吗?还是想要体验生活?
    童眠把倒好的热水递给他,“喝热水吗?”
    施以岸肉眼可见的紧张和窘迫,小声道了句“谢谢”后,用空着的那只手接过纸杯。
    虽然在昨晚,她就已经向他保证了她的父母都不在家,因此不要有太大的心里负担,就当做一场普通的聚会,但施以岸还是不争气地失眠到了3点。
    为了消除脑子里冒出的那些旖旎心思,他半夜爬起来费尽心思研究菜谱,希望能讨到她的欢心。
    童眠突然靠近,弯腰下去,手臂堪堪擦过他的卫衣。施以岸滞在原地,看她自然垂落在卫衣边缘的黑发,看她纤长的睫毛,看她握在布袋上的白皙的、脆弱的手。
    他完全移不开视线,喉咙上下吞咽了一下。
    童眠试着拽了一下,“提了一路,不需要放下休息一会儿吗?”
    施以岸惊醒,连忙松手。
    看着没什么特别的,自己提着才发现这袋子出奇的重,也难为他这么远提过来。
    童眠从袋口粗略地看了一眼,似乎都是做饭要用到的菜品。
    猜到她的想法,施以岸补充道:“因为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所以准备的有点多……”
    童眠将袋子搁置到旁边的桌子上,展颜一笑,“我不挑食,做你的拿手好菜就好了。”
    本来童眠是想让他歇会再开始做的,但施以岸却坚持要现在开始,不然要很晚才吃得上饭。
    童眠几乎没下过厨,不太懂厨房各类机器的操作,简单跟他介绍了一下,就做起了甩手掌柜,在客厅看起了综艺节目。
    施以岸怕油烟熏到她,把厨房的门关得死死的。门上有一层图案的遮挡,看不清他的动作,只能隐隐约约辨出他位于哪个位置。
    广告时间,童眠把电视音量调小,想去看看施以岸做菜的过程。
    她悄咪咪地拉开门,本来想吓他一下,结果在踏进厨房的第一秒,就被烟呛到,连咳了好几声。
    施以岸放下锅铲,大步跨过来,“你怎么进来了?里面油烟大,还是出去吧。”
    “我没事,只是一开始没反应过来。”童眠摆手,推搡他往锅的方向走,“你别管我,菜快糊了!”
    施以岸手上不停,娴熟地翻炒着,时不时地往她的方向望,每隔一分钟就要劝她待在外面一次。
    童眠第七次拒绝他的好意,自顾自地拍案做决定,“除非你嫌我在旁边碍着你了,否则我是不会回去的!”
    这么一说,施以岸果然就闭上了嘴,半晌才憋出一句:“那你觉得不舒服了就跟我说。”
    童眠嘀咕道:“知道了,我又不是小孩子。”
    施以岸切好牛肉,端起盘子准备往锅里倒,“你离远点,待会油可能会溅到你。”童眠乖乖照做,退后了一大步。
    明明看着像十指不沾阳春水的痞气大少爷,做起饭来却意外的熟练。特别是联想到他挥拳往死里揍杜序的凶狠模样,越觉得这反差奇妙得很。
    童眠靠在一旁的灶台上,看施以岸有条不紊地加入各类香料和调剂品。明明是她家厨房,他看着却更加熟悉。
    又出锅装盘了一道菜。也不知道施以岸究竟做了多少,反正另一侧的灶台已经被碟盘占得满满当当了。
    施以岸关了火,解开围裙,把它放到一边。童眠跟着直起身子来,“弄完了吗?我帮你端过……”
    施以岸走过来,双手搭在桌面上,整个人把她圈在怀里。童眠一瞬间呼吸都停住了,腿边的手指无意识地曲起,没料到事情会发展成这样。
    是给出的信息太超过了吗?玩脱了吗?
    她用余光瞥见一旁放在砧板上的刀,不动声色地挪向那个方向。
    “那个……”施以岸深吸一口气,侧过一边身子,“你能让开一下吗,碗在你上面的柜子,我怕取的时候打到你。”
    “……啊?噢噢好的。”童眠火速从他侧开的那边身子溜出去,端起几个盘子逃离现场。
    原来是她想多了。
    最后一道菜上桌,童眠看看满桌子丰盛的菜肴,又看看对面强装镇定实际满眼希冀的施以岸,一时间有点拿不准主意,“你觉得我该先吃哪个好?”
    施以岸体贴地说:“你随便尝尝,按你自己的喜好来吧。”
    话是这么说,童眠却注意到他的视线几次无意识地扫过正中间的菜。她不懂做饭,叫不出来这道菜的名字,只记得他确实在这道菜上花了最多的时间。
    既然如此,童眠假装思考了一阵,选中了那道“天选之菜”,夹了一块牛肉。
    施以岸紧张地问道:“味道怎么样?”
    童眠瞪大眼睛,毫不吝啬地竖起大拇指,“超级好吃!”
    不仅肉质鲜美,有嚼劲,而且也完美符合她的口味,蒜香味浓郁,有辣味但并不过火。
    吃完一块牛肉,童眠又试了试其他的菜,无一例外都非常好吃。她平时吃饭偏向重口味,偏爱香辣味,一向不爱吃清汤寡水的东西。但在施以岸手中,即便是简单的紫菜汤也别有一番风味。
    看到她满意的表情后,施以岸一直紧绷的脸上才终于露出笑意,也动起筷子。
    童眠由衷地发出感慨,“没看出来你这么会做饭,平常都是你自己做吗?”
    施以岸点头,“嗯,平时妈妈比较忙,都是我负责做饭。”
    “真厉害呢。”白天在学校叱咤风云,单挑各路妖魔鬼怪,晚上回家却是这样一副贤妻良母模样。不知道杜序看到会作何感想。
    童眠注意到他夹菜时露出的一截手臂,上面布满了大大小小的伤,很难想象这一桌子的菜都是出自这样一双手。
    光顾着吃菜,饭都没动几口。秉持着不浪费的原则,童眠舀了几勺玉米排骨汤,泡着米饭把碗里的剩余消灭得一干二净。
    施以岸早早就吃完了,见她一放下碗筷,立马站起身来开始收拾。
    童眠实在过意不去,“诶诶诶,我来收拾吧。”
    无论说什么,施以岸在这方面却丝毫不让步,坚持要他来收拾和洗碗,美名其曰“报恩”。
    拗不过他,童眠又觉得再做甩手掌柜实在不是个人,就亦步亦趋地跟着他身后,就连他洗碗也杵在一边看着,偶尔帮忙递个脏盘子什么的。
    为了防止污垢溅到衣服上,施以岸把卫衣撩到胳膊肘上,露出精壮的小臂。
    不自觉的,童眠的视线再次看向那些伤疤。没有衣物的遮挡,这一次看得更清楚,大大小小的伤疤,深浅不一,有的已经淡到快要辨识不清,有的却还没结痂,看着像是最近的新伤。
    施以岸将身体侧开,挡住她的视线,“别看了,不好看。”
    童眠上前一步,穿过激烈的水流,抚上他那道最长、最深的伤疤。虽然已经结了痂,颜色也在慢慢淡化,但仍能想象出它原本的模样,一定是狰狞、血腥的,不像是小打小闹能弄出来的。
    “疼吗?”她放柔了力道,沿着那道伤疤的纹理走势,上下缓缓移动,感受着指下凹凸不平的触感。
    施以岸抿唇,垂下眼眸,“已经不疼了。”
    “说谎。”童眠直截了当地戳破他的谎言,“知道我为什么会让你来我家吗?”
    施以岸摇头。
    “因为你的眼睛会说话,它不会骗人。”
    “它在说,你很疼,你很受伤,你想和我亲近。”
    童眠收回手,撑在洗碗池的边缘,扭过脸和他对视,“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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