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彰显合作诚心,新州那家公司特意派人到科飞签订合同,礼尚往来。
纪景清和人在会议室洽谈一上午,出来时,发现公司的小女生异常聒噪。
管她们是不是因为公司揽了一笔大单而兴奋。
纪景清睡眠不足,没日没夜亲自编码,头痛得越来越频繁。
送走人,晚上还要在南州最贵的五星酒店大摆筵席。
他调转方向,去找裴宁飞。
记得他说过认识个老中医,对偏头痛很有一套。
黄白胶囊体和白色粉末已经不能控制躁动顽劣的神经末梢。
裴宁飞难得没有老实坐在办公桌,身姿散漫地靠在门框和一群员工看大屏幕上滚动播放的新闻。
本来这个投影屏买来是为了看股市波动,开大会时播放ppt的。
贵得要死,纪景清明令禁止过上班时间用它浏览别的东西。
除非他心血来潮,自己破例让他们看电影、播音乐。
许菲菲一回头,看到自己老板站在人群外围。
脸上阴云密布,和他们一起看社会新闻。
比平日软件卖不出去、编码编错还要低沉压抑的一张脸,上面倒映着投影屏的斑斓。
但还是黯淡晦涩,仔细看,又有单薄的颓丧。
平日高高在上的男人,遽然多了许多庸俗的情绪。
但实际上,纪景清本来就是一个世俗精明的小人。
“好可怕,所以说谈恋爱要擦亮眼睛,不然分手都不得安宁……”
“听说还是男方出.轨,隔了快一年,又回来纠缠女方……”
“还好女方比较坚强,还懂得留证据,不然徐家这么大的本事,只能闷声吃亏……”
周强走过来,啧啧感慨:“赖上这种前任也是够倒霉的。”
“所以说你们女人,不能光看男人长得帅不帅,有没有钱对吧。徐少勖够帅够有钱了吧,骨子里是个变态,可怕得很!”
女同事们欲言又止,但又找不出什么话来反驳。
裴宁飞皱眉,说:“听说男方抵死不认,最后证据确凿才不得不认栽,光是使用违禁药物这一点就够他把牢底坐穿的了。”
屏幕上又开始播报。
诺大的办公区一片死寂。
纪景清的视野范围变得狭隘,忍着刺痛去看那些变得沉滞的文字。
他已经失聪了,因为他觉得一枪崩了那个猪狗不如的东西都不为过。
连带重大安全事件,贿赂高层试图草菅人命的罪行,判了三十五年有期徒刑。
因为强.奸获罪的年限十分微薄。
屏幕里穿着囚服的高大佝偻身姿没有昔日矜贵淡漠的非凡气度。
那双清朗又温柔的眼睛,被扼杀在厚重的黑色条码下。
纪景清突然很愤怒,一团火在胸中旺烧。
第一次丝毫不排斥看到那双与自己有几分形似神不似的眼睛。
凭什么要给犯罪的人打码。
欲盖弥彰,试图遮住的就是他全部阴私的卑鄙与恶劣。
纪景清觉得自己和徐少勖一点都不像。
他不做伪君子,也不会因爱成恨,求而不得就毁掉珍物。
他斤斤计较但不虚伪。
他认为一个人,只有资格恨自己。
徐少勖最爱的永远是自己,曾经的纪景清也是。
但樊莱之后,他的世界豁然打开一片新天地,专门用来容纳她的存在。
新闻播放完毕,众人在感慨唏嘘中退场,立马重新投入自己的人生。
许菲菲再回头,纪景清原先站过的位置已经空了。
周强本来是想拿假条给纪景清签字的。
虽说他俩过过命,但正规程序还是得走。
可一分神,错过了最佳时期。
周强懊恼不已,因为最近纪景清行踪不定,冷酷如风,要不是今天要签合同,他都不一定能出现在公司。
他去琴房和阿天吐槽这事,阿天见怪不怪。
“谈恋爱的男人都这样,不过你不懂也不奇怪。”
周强简直想踹他一脚。
母单什么时候成了理所当然的嘲弄对象了?
两人一言我一语的准备收摊。
琴房的教学工作早就进入正轨,来报名的都是小学生,也有些高中生。
来学吉他和架子鼓,特意带来同样穿校服的女孩,耍酷。
所以周强不是很愿意来这边,看一群比自己小几个轮回的屁孩都成双成对。
“请问,你们这里招收钢琴老师吗?”
两人正拿鼓棒像小学鸡一样互逗,一个软软糯糯的声音打断了兄弟俩的乐趣。
门口站在一个平刘海,长发及腰的萌妹子,圆脸,像小兔子。
有点期期艾艾的,像是第一次找工作。
却闯入了黑暗却滂湃的摇滚世界。
格格不入。
她似乎也发觉自己鼓起勇气一试抱一丝侥幸的心态落空,正着急忙慌要说话,周强就抢先一步。
“小妹妹,今年多大了?”
其实是不想误招童工。
但话有些歧义,尤其从他一个奔三的“老男人”口中说出来。
阿天怕人家以为他们这是黑店,但又确实没有招钢琴老师的计划,拿下烟,老老实实告知对方真话。
“不好意思小姐,我们这搞摇滚的,如果你会打架子鼓,或者吉他贝斯有擅长的,欢迎你加入我们。”
语气不至于过分严肃,有些调侃的意味,不至于令双方都尴尬。
周强这才晓得为什么阿天同样是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但从来不缺女孩子的主动招惹。
“你是哪个学校毕业的?”
阴郁低沉的声音,却如蓝调布鲁斯,被夜浸渍的漫浪。
店里三人不约而同扭头,看到纪景清步子悠然地走进来。
门店外的昏黄灯光折射紫色花瓣的倩影,不偏不倚错落到他脸上。
清冷又潇洒的男人,如腕表一样价值连城,不动声色地散发魅力。
“首都音乐学院,钢琴系。”
哦,不是她的学妹。
“不好意思,我们这儿只招南艺钢琴系毕业的。”
“这么说,你们这是需要钢琴老师的?”
阿天有些急,不知道这姑娘怎么这么倔,还没眼色。
不过这事儿也怪他。
当初纪景清的确有把楼上当钢琴房的意愿,又带樊莱来过这儿,写招聘公告的时候,他提了一嘴。
但之后楼底都开班了,也不见纪景清买钢琴送过来,他就以为这件事不了了之。
毕竟再购进几台钢琴,需要不少资金。
可谁知道过去这么久了,还真有人过来应聘教钢琴。
这不闹呢嘛。
搞摇滚就搞摇滚,又教钢琴,不伦不类,有失声望。
“姑娘,如果你是看到之前的招聘信息,我向您解释清楚,我们这儿呢,不教钢琴,您另谋高就吧。”
小姑娘没说话,默默看了眼纪景清。
纪景清更沉默,整张脸走到明光下,显得那层黑越发深入,硬朗的下颌有层密密的青影。
他不回答,其实也是默认了阿天的说法。
可短暂僵持后,女孩脆生生开口:“可刚才这位大哥哥说,我要是会打架子鼓,或者会吉他和贝斯,就欢迎我加入。”
周强忍不住笑出声。
就她?
穿粉嫩短裙,在充满雄性张力的地界里十分突兀的存在,居然说自己懂打鼓拨弦。
纪景清走神了,满脑子都是樊莱。
他又满世界的找她,可进乡宁和两边的琴房全都关门,中央华府的房子跟死宅一样。
微信和电话倒是还保留,但从来不会有回应。
直到这时候,他才发现他想找她,根本无从下手。
她不是南州人。
一颗飘零的草,才刚买了房子准备生根,就连茎拔起。
是她能狠心决绝做出来的事。
南州对她而言,的确没有什么可眷恋的。
令他痛心不能自抑的,是他首先被她划分到可以随时割舍的范围。
纪景清点了根烟,当着面吞云吐雾,屈腿坐在高脚椅上。
与黑暗背景融为一体的消沉压抑。
“听BYEOND吗?”
仿佛已经进入面试环节。
“最喜欢哪首歌?”
周强等着看笑话。
世界上谁都跟风听过BEYOND,来来回回只会哼一首《海阔天空》的高潮。
女孩伸手指了指墙上有力凌乱的喷漆,就开始唱。
“独坐在路边街角冷风吹醒,默默地伴着我的孤影。只想将吉他紧抱诉出辛酸,就在这刻想起往事。心中一股冲劲勇闯,抛开那现实没有顾虑,仿佛身边拥有一切,看似与别人筑起隔膜……”
“几许将烈酒斟满那空杯中,借着那酒洗去悲伤,旧日的知心好友何日再会,但愿共聚互诉往事……”
几个大男人,竟然在一个软绵女声吟唱鼓点中热泪盈眶。
纪景清在回望轻狂热血的同时,焚烧那些偏执顽固的念头。
为了与不和怨侣的父母对抗,他毅然选择他们两人共同厌恶的IT,孤注一掷地走到底。
尘封却依旧鲜活的少年梦,死了又活过来。
这些,他没有和任何人说过。
但他只是带她去过一次楼顶,看过一次录像;为她弹唱过一次,为她开这个琴房。
她就全部都懂。
即使她没说过她懂,可他懂她懂。
他起身,脚步甚至有些趔趄,但身形如山,走入冰蓝夜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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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欢写一点狗男人找不到人然后发疯的戏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