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算时间,已经两个月没有来例假了,归卷买了验孕棒自测,结果是两条杠。她只好先返回上海,再去医院复检。
报告单显示:孕期十周。也许是哪次套子破了,也许是哪次在浴室。他们做了太多次了,她甚至回忆不起来,究竟是十周前的哪一天。
“生孩子”这个选项,并不在她的人生规划之中,所以她势必是要流掉的。但她现在冷静了一点,想听听林矜的解释。
热搜发酵后,她拉黑了他的一切联系方式,又在那个下午请了半天假,搬走了自己的东西。Judy说有在公司楼下见过几次林矜,只是和归卷的时间都错了开,也旁敲侧击从基金部这边问过她的情况,不过大家都圆滑地避开了这个话题。
归卷将林矜的手机号从黑名单里放了出来,发了一条短信过去:今晚有空吗?安福路JustGrapes聊一聊?
发完之后,归卷没再去看手机,而是径直去了安福路,在塞万提斯图书馆二楼的阅览室坐到了下午六点半闭馆。她翻过了Castelao的画集,又去影音区取了盘碟,放到台式电脑上看,影印区的片子都很老。没有她喜欢的近两年的新片《Through My Window》,少男少女的恋爱,故事发生在巴塞罗那,万圣节他们在财阀家的写字楼顶做爱,他一直喊她“女巫”,她就真穿了一身黑色女巫袍,戴了黑色尖顶帽;她一直觉得他的名字像古希腊的神,那天,他穿了一身亚麻布的袍,头戴金色橄榄枝环。
他们的结局,也比她要好得多。
暮色渐起,安福路上热闹了起来,爱菊小学的孩子们放了学,又有很多的游客和前来拍照的网红,唯独塞万提斯图书馆里,安静如斯,只听得到空调嗡嗡运转的声音。
闭馆后,她去JustGrapes要了一杯烈酒Flower,自顾自地喝了起来,一杯干完,就再来一杯,连酒保都按住她的手腕,说:“That’s enough.”出事之后,她一直告诉自己要冷静,要沉着,绷着一根弦,战战兢兢地处理工作,处理法务部的交接事宜。她想,这样够了,我需要酒。
归卷短信里没说时间,她想,一个晚上,左不过五六个小时,她都等了八年,也不差这几个小时,就等到十二点,若他不出现,她就彻底告别这段过往。
第五朵花在酒面上燃起的时候,林矜西装革履气喘吁吁地跑了进来,他拦下了归卷要拿起酒杯的手,说:“对不起,我来迟了。”
“你没有迟啊。”
她顶着微醺的面颊,笑着对他说。
“不喝了宝贝,不喝了,对不起,我……”
他垂着头,手握在她的腕上,低声喃喃。
“我想知道为什么,那段录音会出现在网络上?”
她用另一只手拿起半指高的酒杯,一饮而尽。
“对不起……是我的疏忽。”
在他不住的歉疚中,归卷搞清楚了来龙去脉。原来,是他的创始合伙人在智能家居上动了手脚,添设了录音传送程序,这段录音,是那日突然闯入卧室的扫地机器人录下的,这个时候放出来,作为窃取核心技术秘密的烟雾弹。因为林矜不同意卖掉公司,创始合伙人便动了歪念,想将公司的核心无形资产,知识产权悉数变卖。而她,不过是一家高新技术企业派系斗争的牺牲品。
“所以,你知道吗?你知道,他在窃听你吗?”归卷的手肘撑在吧台上,托着腮,问出了自己最关心的问题。
林矜久久没有作答,她看着他垂下的头,心中有了答案。
他知道。
他知道,却没有示警。
“你未免太过自负了,林矜。”
他此刻听她唤他的名字,有如千钧之重。
原来,她真的难过的时候,是不会哭的。
她笑着,说完了诀别的话。
“林矜,就这样吧。此后山长水阔,祝你万事胜意。”
至于孩子的事,他没有必要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