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出去的时候他已经清醒了。
    他见惯了生死，在这么多年却还是保持了一点当医生的初心，可是人要量力而行，世上多的是苦命人，就算戎栖愿意救这一个，他难道还能救天下千千万万的人吗。
    长叹了口气后，他开始想该怎么和那个孩子的父母说这个噩耗。
    “周医生。”
    旁边突然响起一道苍老的声音把心绪万千的周医生吓了一跳，猛地转头才发现孟家祖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病房外。他出来的时候看到病房的门是虚掩着的，也不知道孟老什么时候来的，又在门口听到了多少。
    想到刚才自己居然道德绑架了戎栖，周医生脸上一闪而过的窘迫：“孟老您怎么来了，戎总怎么样？”
    “他好了很多，下午睡醒以后已经不需要氧气瓶了，照他现在的情况来看，一周后的移植手术可以顺利进行。”孟家祖说着，侧头往病房的方向看了眼：“怪他吗？”
    他这问题听起来有些莫名其妙，周医生却是顿时明白了。
    他有些羞愧地低下头，摇头叹气道：“是我的问题，他一个孩子都懂的道理我居然不明白。戎总这么严重的情况都能被那药救回来，戎少爷能求到药肯定也不容易。就是不知道什么人竟然还有这样的本事。”
    听到这话，孟家祖笑了笑：“有机会的话我也想和那个丫头好好探讨探讨。”
    那个丫头？
    周医生还没有想明白已经被孟家祖接下去的话转移了注意力。
    “戎家和孟家都有慈善机构，里面包括对一些重症病患医药费的捐赠。你说的那个孩子在医药费上要是有问题可以去慈善机构申请。”
    虽说从那个孩子的近况来看他不一定能熬多久，但周医生还是点了点头，对孟家祖道过谢后才离开。
    而孟家祖在他离开后没多久后拿出手机点进了医友平台，对着小医女的账号点了个关注。
    就连旁边的上架通知他都一并点上了。
    -
    沈意伶已经连着很多天都泡在炼药房了。
    她从最开始的炼药会糊底到现在的能够成功炼制出药效在70%以上的凝气丸，连代兰琴都夸她有天赋。但是只有沈意伶自己知道一位好的老师有多重要，还有她自己花下去的时间。
    她自己炼的药不卖，很多一部分寄给了湾水镇那几位老人，还有一些寄给了戎栖，剩下的则是捐赠。她的药就算达不到代兰琴那种地步，在外面也是一药难求的地步。
    因为孟家祖的关注，小医女的账号越来越火，已经到了有专业搞拍卖的人来私信问沈意伶要不要举办几场拍卖会的地步，不过都被她拒绝了。
    她依旧在卖代兰琴送来的那些药，只是卖得的钱她都换成了一些日用品以及药品通过聊天框送到了代兰琴那，因为在代兰琴的那个时代，换季时候出现了一次很严重的瘟疫，代兰琴被派去解决这次疫情。
    这件事说起来也是一言难尽。
    因为裴司玉死缠烂打，代兰琴有很长一段时间还真忘记了对穿越女和太子的爱恨情仇，就在她心中出现想要云游四海的念头的时候，穿越女主那边却出事了。
    穿越女主从看到过代兰琴那里出现的现代化妆品后就开始心思难安，她知道除了自己这个世界上还有穿越的，因为太过害怕她竟然是病倒了。
    在这个时代，可没有什么心理医生，更不可能有治疗精神病的药，于是穿越女主茶饭不思，短短半个月瘦成了一张薄纸。
    太子眼睁睁地看着心爱的女人躺在床上奄奄一息，召了半月前和她相处过的夫人才知道她还去见了外面的一个医女，那次从医女家出来以后就是这副模样。
    知道这件事后太子震怒，二话不说就将代兰琴抓到了宫里。
    他逼着代兰琴交出解药，显然断定她是害了穿越女主的那个人。
    爱与恨的交缠下，代兰琴险些就真的把穿越女给药死了。
    后来还是在宫外藏身已久的裴司玉突然出现，他跪在皇帝面前求他放了代兰琴。
    他不敢说自己对这位民间女子动了心，只说没有她自己也早就死了。
    代兰琴一个未婚女子救了个男人这事很多人都是知道的，若是皇室真的这么轻易地将代兰琴处死，百姓怕是有所口舌，皇帝这才命令太子将关在牢里的代兰琴放出来。
    放是从牢里放出来了，人却被太子囚禁在东宫，要求她给太子妃当丫头，贴身伺候。
    ……
    到现在已经过去好几天了，沈意伶都还不敢去细想代兰琴听到这句话时候的脸色。
    沈意伶知道她从来不是什么善男信女，现在她在群里的发言正常了一些，曾经却是把这个群当做炼毒备忘录的。可即便是那个时候代兰琴都没有露出过这样狠毒阴翳的表情。
    0013觉得代兰琴愤怒是因为太子爱上了另一个女人而对她不屑一顾，沈意伶却觉得那么表情有更多的深意。
    一个从小被当做药仆的女人，在费劲千辛万苦逃出天药谷以后遇上了一个男人，她以为这个会爱自己心疼自己的真命天子，可再次重逢的时候他不仅冤枉她下毒害人还想要再将她贬低成奴仆，伺候的还是他爱的人。
    杀人诛心也不过如此了吧。
    所以代兰琴对太子的感情，除了爱和恨以外，更多的怕是失望。他早就不是当初那个和她朝夕相处过的温文尔雅的男人了。
    那段时间代兰琴的黑化值十分不稳定，有好几次差点回归到原点。
    沈意伶担心她真的会杀了穿越女主，这才花下了将近一百的积分查看了小说后续的故事。
    穿越女主原来也不是一开始就得到皇帝皇后的认同的，她在帝后心中形象得到改变是在一次瘟疫之后。
    这是一场突如其来的瘟疫，先是村子里的动物先后死去，紧接着人出现了高烧呕吐最后死亡的症状，一个村子的人短短几天就死了大半。
    起初当地官员并没有太当回事，只是封了村子派了郎中去医治，谁料派去的三四个郎中都染病而死。
    官员这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可是已经来不及了，那个村子在镇与镇的交界处，每天路过的人虽然不多可却是一些去街上做买卖的生意人，他们接触到的人可不少。等到官员想要亡羊补牢的时候，传染和死亡的情况已经很严重了。
    在原著中被派去解决这件事的是太子，太子妃也陪同在左右。巧的是太子妃偶遇了天药老人，因为穿越女主知道不少现代知识使得天药老人对她很有好感，费时好几个月后瘟疫才在天药老人的帮助下结束。
    虽然原著中写着大半个镇子好几千人都死了被烧成了灰，可是皇帝依旧很高兴，还在太子和太子妃成婚之前给她追了一个封号。
    沈意伶从原著知道这件事的时候瘟疫才刚刚开始，村子里刚死了几个人。
    她的本意是让代兰琴把这件事说出去引起皇帝的注意由此引开太子，等到太子殿下领命去救灾她就能离开东宫获得自由，只要不接触到太子她的黑化值也会得到缓解。
    谁知道代兰琴是按照她想的把这件事说出去了，同时却也告诉皇帝她是医者，说她有信心解决这件事。
    在那个时候从来没有人敢信誓旦旦地保证自己能解决一次瘟疫，能在自己不出事的同时保证有感染者活下来已经是一件很好的事了。
    皇帝是知道一些代兰琴的医术的，太子妃一个人和国家社稷，皇帝根本没有犹豫就做出了选择。
    代兰琴代替太子妃进了疫区。
    于是有了现在沈意伶卖药给她买防疫用具这件事。
    离开东宫以后代兰琴的黑化值稳定了很多，倒是光环值不断地上升，速度比之前她卖化妆品的时候要快得多了。
    毕竟她现在做的是真正救命的事。
    ……
    把刚到的一大箱子口罩寄给代兰琴后，沈意伶有些安不下心。
    “你确定她们那个时空的病毒是不会携带在药品上一起送过来？”
    这已经不是沈意伶第一次问这个问题了，0013觉得她是在质疑自己的能力，当即不高兴道：【我当然能确定啊！我是这么不靠谱的系统吗？自从我发现小白这样的变异活体也会被送过来以后就对主神汇报了，女配之后送的东西我们都会进行检查消毒，更何况现在情况这么特殊我们当然是都处理过的。】
    说完，他还十分不满地抱怨了一句：【你能不能对我有点信心啊，虽然我有时候有一点点的不靠谱，但是大多数时候我都是很沉稳的好不好！】
    光是听他气急败坏的声音，沈意伶就好像已经想到了一个十分沉稳的系统气得直跳脚的模样。
    她笑了笑没有接他的话。
    放在炉子旁边的手机亮了，是戎栖给她发消息说戎续清第二次进手术室了。
    沈意伶看了眼，言简意赅地回了个“好”字。
    戎栖于是知道了她在忙，没再继续给她发消息。
    算算时间今天又是该去寄快递的日子了，炼药房的柜子里堆了很高一摞快递箱，是她昨天晚上分类打包好的药丸。
    把炉子里放得半凉的药块拿出来揉搓成形放到防尘罩下后，站起身去将那些快递都放到推车里，然后才打开医友app准备把买家的身份地址打印出来。
    后台除了那些购买信息以外还有上万条的私信，最前面的赫然是江予南这个名字。
    这已经是她不知道第几次在后台私信看到这个名字了，江予南不知道从哪里知道了小医女手上还有能让人延年益寿的药，他爷爷年纪大了身体不好，大病小病折磨得老人家连路都走不了，所以江予南来向小医女求药。
    不知道他用了什么办法，每次沈意伶进平台最前面就是他的私信。
    她拒绝过一次后就没再搭理，只是没想到他竟然会这样坚持不懈。
    随手点掉那几条未读消息后，沈意伶导出打印好买家信息，接着推着快递车离开别墅去了附近的快递站。
    这附近一片住的都是有钱人，因为消费量大连快递站都有一两百平米。
    沈意伶推着一堆东西进去的时候并没有人注意到她。
    快递架子里塞得满满当当的，地上还堆着一些很高的看起来像是冰箱等大型家具的快递箱。
    因此突然被转角处跑出来的人撞倒的时候，沈意伶自己都是懵的。
    她倒在自己的小推车上撞翻了一箱的药，人倒是没受伤，但是其中一个小箱子却掉落在着急跑出来的男生脚边被他一个不差踩瘪了。
    跑出来的是一个二十来岁的男生，他手上还抱着一块滑板。
    意识到自己闯祸了以后他白净的脸都涨红了，不断地鞠躬向沈意伶道歉。
    “对不起，我没有看到有人，我刚才太着急了你没事吧？”
    他伸手将推车上的沈意伶拽起来，对上她略带不满的视线时脸更红了，滑板一丢就手忙脚乱地去捡那些快递：“真的很对不起，你要不要检查一下你的东西有没有问题？你有没有受伤，我不会跑的，你的损失我都会赔偿。”
    他大概也是第一次碰到这种事，一着急手都有些抖。
    看在他认错态度良好的份上沈意伶才没有多说什么。
    她从地上把那个被踩瘪了一大半的快递箱子拿出来，有些心疼地拍了拍上面的灰。
    “没事，东西我都包过防摔垫。”
    男生又说了好几声抱歉，确定她人没事也不需要赔偿后才一步三回头的离开快递站。
    这个快递箱里面装的是美白丸，里面的东西踩一脚是没什么事，就是这样破破烂烂的外包装肯定不能寄出去了。
    沈意伶把东西推到快递台后又找快递员要了一个新的纸箱子。
    快递小哥大概二十五六岁的年纪，他麻利地拿出一个新的纸箱后又帮着沈意伶打印出了快递单子，只是在贴单子的时候，他越来越觉得上面的信息眼熟。
    周琳琳 1876805****，云洲市富民路港佳小区……
    等等
    这不就是他女朋友的名字、电话和家庭住址吗？
    小哥一脸懵逼的看向眼前的这个女生，纯白的口罩盖住了她大半张脸，但是那双眼睛和眉毛怎么看怎么眼熟。
    沈意伶换箱子的时候小哥十分好奇地看了几眼，于是他就看到了包裹在泡沫里面的一个青花瓷的小小药瓶，一个眼熟到他做梦都在想的瓶子。
    就在一个月以前，他每隔几天就要被女朋友催着抢一个叫美白丸嫩肤丸的东西，刚开始他还觉得这东西是骗人的只有他那个傻傻的女朋友才相信，直到有一天他真的抢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