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可是有故事的人,平时也没什么朋友可说话,你要不介意,我今晚给你讲一讲,保准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一波三折,怎么,不收钱,听不听?”
万狸点头,“听。”
冯珂没什么要好的朋友,偏偏又话多,是个不折不扣的话痨,万狸正好跟她互补,虽然脸上没有表情,却能够让人感受到她确实在听你讲话,冯珂觉得自己赚了。
冯珂凑过去伸出手指戳戳她的脸蛋,“小妞,你好冷啊,我跟你聊了一晚上你都不笑!”
万狸抬手摸了摸脸,“……没笑过吗?”
“你察觉不到?”冯珂皱眉。
相处了一晚上她怎么都能察觉出不对,她能感受到万狸的情绪变化,可那张脸没有任何的表情,冷漠如霜。
万狸弓起手指按了按脸,扬起一个僵硬的笑容,“……这样算笑吗?”
“……算,”冯珂冲她吹了个口哨,“长得好看怎么着都好看!”
冯珂在社会上摸爬滚打很长时间了,见什么人说什么话张口就来,三两句就揭过了这个话题。
已经很晚了,冯珂是个夜猫子,经常三班倒,万狸也不困,但两人还是躺在床上关了灯。
如冯珂所说,她的床不大,两个人睡其实有些挤,能感受到身旁人的呼吸,甚至翻个身就会碰到对方的手臂,这对万狸来说是很不一样的体验。
她听着冯珂说话。
第十章 他站在房檐下
“我家里以前是干大生意的,很有钱,我爸开公司……”冯珂缓声道。
她幼时家境很好,住在富丽堂皇的别墅里,长得跟个甜丝丝的糯米团子似的,从小嘴甜,哄得每个人都合不拢嘴,喜欢逗她玩儿,家里只有她一个小孩,父母将她当做掌中宝,精心呵护着。
她上高中那一年,家里的公司账目出现问题,被政府查处,父亲锒铛入狱,母亲一病不起。
一落千丈的感觉冯珂真的难以忘记,那段时间,他们家从一个金碧辉煌的地方搬到了市区普通的楼房里,没有了大院子,也没有了喷泉泳池,只有无尽的嘈杂。不是以前门庭若市的模样,但也有许多人找上门,大多言语难堪,强逼着要账。冯珂和母亲拼拼凑凑勉强还清了债务。
母亲过惯了养尊处优的日子,家门落败,丈夫入狱,她遭受许多辱骂和讽刺,深受打击,早些年的病开始反复,不停地晕倒。
冯珂思虑良久,最终辍学。
一边照顾着医院里的母亲,一边打工。
起初她总是受欺负,冯珂一个享受万千宠爱的大小姐怎么可能被人呼来喝去,如同一个佣人一样,她那时候年纪小,脾气暴躁,没说三两句就与人争吵起来,经常在一个地方干不了一星期就被辞退。
后来在泥潭里摸爬滚打过,她的脾气收敛很多,人也变得圆滑,照顾起母亲来也得心应手,再没有最初的无措。
冯珂说:“我妈积郁成疾,到底没熬过一年,就去世了,市区的房子因为给我妈治病也卖了,后来我就租了个出租屋,找了个稳定的工作,就在华岚都外围附近的一个酒店里当前台。”
她说完,嘿嘿一笑,“怎么样,姐的人生是不是抑扬顿挫的?说实话,过惯了小市民的生活,我现在还真记不得自己小时候究竟有多娇贵了,有时候翻看过去的照片,我自己都觉得不认识。”
万狸不会安慰人,她伸手抱住冯珂的手臂。
冯珂突然开灯,伸出手到万狸面前,“看见没?这有道疤,是我小时候捣蛋上树摔下来磕的,我妈后来老提起来嘲笑我说那时候不能让我看到伤口,一看到就哭,跟形成条件反射似的,娇气得不行,后来好了也没用。疤消不掉,她就给我涂她的粉底液,说什么眼不见为净,哈哈哈哈哈!”
冯珂手上的疤不太明显,但仔细看过去仍然能看出和周围的颜色不一样,有些年头,万狸回想自己小时候的样子,说,“我比你乖,我跟着姥姥生活,从来不上树。”
冯珂大声笑起来,“你别跟我比,我小时候跟个猴似的天天上窜下跳,上小学时还掉进过河里,一群人着急死了在岸上团团转,我爸扑通一声就跳下来救我,他都忘了,我会游泳,那时候就是觉得水里带着舒服不想上来。”
万狸微张嘴,神情缓和,似有几分愉悦,“那你以后可以教我游泳吗?我不会。”
冯珂弯唇,“好啊!”
她扬眉笑,“我上学时,除了学习,什么都学,上到钢琴舞蹈画画,下到抽烟喝酒打牌,好的坏的都沾,虽然学得不精,到底也了解,糊弄糊弄人是可以的,诶,我有时候还去酒吧兼职弹钢琴,有时间弹给你听。”
万狸歪头,“你懂得好多,很厉害。”
冯珂摆摆手,撑着下巴道,“我这人天生不爱学习,当时辍学也有几分这个原因,典型的坏学生头子,”她突然看着万狸,“你点你可别跟我学,学习还是很重要的。”
万狸注意到她枕头边有一本英文书,床头柜上还有一个翻开的笔记本,她大致瞄了一眼,记的是英语语法。
万狸想起自己的成绩,有些泄气,“我学习不好。”
冯珂戳戳她的脑袋,龇牙咧嘴,“对我来说,能上英才一高的都是好学生,别妄自菲薄,谁教你的,在我眼里,你就是好学生!”
万狸点点头,“你也在学习吗?”
冯珂啊了一声,随后了然,揉揉后脑勺,“路向泽以后很有可能出国,我想着学点英文,以后有机会了去找他也不至于一窍不通。你可别小瞧我啊,我们社会人士也在努力学习,我还报了个成人本科呢!”
她说完就笑,摊摊手,“虽然学得很垃圾。”
万狸也被她逗乐,冯珂看上去高贵冷艳,接触多了却发现是个搞笑的家伙,很会活跃气氛,她不得不承认,自己一晚上灰蒙蒙的心情好了很多。
“你刚说了不能妄自菲薄,肯定能考上。”万狸道。
“那好吧,借你吉言。”冯珂将手贴在脖子上暖了暖,“睡觉睡觉,明天该有黑眼圈了,不好看。”
万狸的被子被冯珂一下子拉到头顶,她觉得闷,露出脑袋,看上起有几分异样的呆萌。
冯珂恶狠狠道,“不准往下拉被子,容易感冒,姐可不想照顾病患,盖好。”
她语气可凶狠。
万狸静默两秒,随后拉上被子蒙住头。
冯珂欣慰的点点头,随后关灯睡觉。
~
万狸第二天睁开眼,愣了一会才反应过来不是在家,她头有些疼,大概是昨晚喝酒的缘故,好在不算难看,居然没吐。
她揉揉太阳穴坐起来,冯珂买了早餐,见她出来冲她扬了扬下巴,“快去洗漱,东西在卫生间里。”
万狸点头,进了卫生间。
洗手台上放了一次性牙刷和毛巾,印着某某酒店的牌子,她正刷着牙,听到冯珂打电话的声音。
“你不用给我送饭,我买过了。”
“我得上班,你去吧,我还得再跑一趟。”
“噢,好。”
“……”
“……”
她洗漱完出来,冯珂已经打完电话,她嘴里咬着勺子正在解胡辣汤的包装袋,见她出来,扔过来一个包子,含糊不清道,“我减肥,都是素馅的,吃吧?”
“吃。”万狸不挑,直接咬了一大口。
冯珂这出租屋虽然小,但是方向是真好,朝阳。今天出了太阳,窗户不大,不偏不倚阳光刚好照射进来打在客厅里,瞬间落下一片金黄色的光,暖洋洋的,挺舒服。
万狸想起冯珂说今天要上班,瞥一眼时间,已经九点多了,“你不是上班吗?要迟到了。”
“酒店前台三班倒,我今天上中班,下午四点到晚上十二点,慌什么?”冯珂毫无形象的叼着包子,拿起一个麻球塞到万狸嘴上,“来来来,尝尝我买的麻球,味道超级棒。”
等她们吃过饭,冯珂说要出门一趟,万狸正好准备回去,两人一同去了站台,坐上不同的公交车。
万狸下了公交,没往家走,坐在站台上不动。
她头还带着隐隐约约的疼,大概是早上没忌口吃得腻,胃里也不太舒服。不过冯珂已经很照顾她了,她不想给别人添麻烦。
坐了大约十分钟,万狸觉得稍稍好些,慢吞吞的往家走。
她边走边盘算着今天的计划。
她需要洗衣服,客厅很久没打扫了也需要清理一下,还有床单,也该换洗。单词还没背完,下星期要检查两个单元的,还要背诵英语课文,然后她要去买个物理资料。
然后……
万狸决定去逛逛超市买点水果蔬菜,何欣既然说了,她就听。
回来之后再写会儿作业……
她沉浸在自己的思想里,连楼梯口站着的人都没看见。
然后她后背被人砸了一下,轻轻的,不疼,却带着恶劣。
她微怔,片刻扭过头去。
头上贴着创可贴的少年此刻眼底发青,面带疲惫,即使如此,目光却似箭一般锋利,他站在房檐下,声音沙哑道,
“万狸。”
第十一章 “我叫宁枫”
万狸静静站着,脚步如钉在地上,挪动不开。
不过须臾,她转头就走。
身后传来脚步声,越来越近,万狸抬脚往上楼跑,借着楼梯扶手的力一步跨两阶。那人见状,不再磨蹭,大步跟上她,隐隐有追上的趋势。
万狸颇为烦闷,她不明白纪兰卓为什么出现在这里,但她现在身心都不舒坦,尤其是经历过昨晚的事,那点不可见光的喜欢就更成了水中月,镜中花,虚无缥缈起来。
她的喜欢是闲暇时的胡思乱想,而现在她只想去做自己的事,她还有一堆没有完成的计划,她连自己的生活都没有井然有序的安排好,她没有时间去激动,去忐忑,去紧张,去心动。
万狸就快要跑到门口,她喘口气,掏出准备好的钥匙开门。
钥匙被转动,一声咔哒轻响,她快速将门打开,只是还来不及窜进去,就被突如其来的一只脚大力踢上。
“嘭——”
巨大的声响传来,震耳欲聋,门上方的牌号仿佛都被震得松动一般。万狸本就头疼,这下脑袋更是阵阵发晕。
大概只有一声巨响,没有后续,所以影响不大,楼上楼下的住户没人出来投诉或恶语相向,对面的住户这个时候出去上班也不在,没引出多大的风波。
但并不代表万狸不气。
“你到底想干什么!”她怒声道。
万狸很少如此失态,昨晚的记忆原本被压了下去,此刻看到来人又蹭蹭涌上心头,她本就憋着火气,看似熄灭,实则藏了火星,只需一点风吹,便再次燃烧起来。更何况眼前这人不仅吹了风,还浇上热油。
“我得罪你了吗,干了那瓶酒还不够,让你跑到我家门口来发疯!”
纪兰卓一脚抵着门,野性得仿佛是一匹狼,眼神直勾勾看着她,极黑的瞳孔仿佛要把人吸进去,里面藏匿无数漩涡,一个不留神就会被卷入其中,越陷越深,再无任何抽身的可能。万狸也被迷惑过,现在再看,只觉得这人就是一个清醒的疯子,听起来好像矛盾,却让见过他的人都信服。
纪兰卓眼里布满冰霜,抬起胳膊将手里的东西毫不绅士的直接砸了过去。
万狸知道他性格阴晴不定,也清楚刚刚的言语偏激,可她觉得过过嘴瘾哪怕挨打她都觉得值,她心里有怒火,她就是想骂人,骂纪兰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