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傍晚,那名青年被装进尸袋里抬到了院子空地。是枪杀,而且是很残忍的,脸上全是枪孔跟血肉模糊的样子,已经看不出他的原来样貌了。
就算在这个家住了五年,也还是无法习惯这些血肉模糊的尸体。
我合掌祷告,希望他能够早早安息,投胎转世成属于他的人生,不要再跟黑道有所瓜葛了。
雨夜就在我旁边,我能够感受到他悲痛的情绪。因为他全身颤抖,嘴唇都被他咬的渗出血来了,眼眶涨红,似乎在忍耐那股崩溃的情绪。
跟以往不同,雨夜每次都是最后一个离开的,但这次,他比任何一个人都还要早离开,转身快步的回自己的房里。
我默默的跟在他身后,以雨夜的观察能力是察觉的到的,但是他并没有阻止我跟着他。
他进了房间,没有把门关上。我静静的站在门外凝望着他。
雨夜坐在床边,看起来很憔悴,我好心疼。
没多久,他无声哭泣,双手盖住自己的脸,可能是不想让我看见他丢人的一面吧。
但他是第一次把他的脆弱展现给我看,我既欣慰又悲痛,顿时感到了一阵鼻酸。
这样的他,让我想起了爷爷。
我走进房间,到他的面前。我还没看过雨夜的头顶,原来人的发旋可以那么好看。我试着碰向雨夜的头顶,他的发质没有我想像中的硬,顶多再比我的蓬松发质再硬一些而已。
「父亲。」
讲出口,就连我自己都觉得彆扭了。
我从来没有喊过雨夜为「爸爸」或「父亲」的称谓,不是喊「你」,就是直接喊名字。
我的爸爸只有一个,就是我的亲生爸爸。
雨夜永远都不可能代替我的亲生爸爸。
但是他的存在改变了我,是他接纳了我这个心里有阴影的女孩,是他让我有了家跟家人这个幸福的人事物。
雨夜是雨夜,爸爸是爸爸,两个人是不同的,当然不能代替对方,但两人都是我最重要的人。
所以,再多一个家人也没关係的吧。
「你叫我……什么?」
雨夜抬起头看向我,他的泪水滑落脸颊,狼狈的样子看的我心疼又好笑。
我擦拭了他眼角的泪水,对他笑了下。
「父亲,我决定去上学。」
我能做的,只有让自己成长来安慰雨夜而已。
我的年纪刚好可以上国中了,但要外出还是需要一些心理准备,毕竟我已经五年没走到外面了。
我身穿学生制服,坐上雨夜的私人司机的汽车前往学校。司机穿着一身黑色西装,以长相来看,他给人的感觉比较偏向保镖而不是司机。
一路上都很安静,司机可能是个沉默寡言的人吧。
我望着窗外的车水马龙、人来人往的景色。真不可思议,我竟然真的走到外面的世界了,既没有感到害怕,也没有窒息感,我也许已经不恐惧外面的世界了吧。
但直到我走进教室后,才知道我真正害怕的是什么。
我站在台上,看着底下所有迎来的好奇、审视的目光,我开始有点喘不过气。
我想起了五年前在孤儿院里的情形,那些折磨我、霸凌我的孩子们,一开始都是从这些目光渐渐转变成玩味的眼神。
好可怕。
原来我长年活在都是大人们的世界中,导致我忘记了害怕的其实是那些心态跟翻书一样快的孩子们,会因为一件小事就喜欢或讨厌一个人,像是流行似的的跟着别人做出霸凌行为还以此为乐。
比起那些对我同情、畏惧的大人,这些善变的孩子们更令我感到恐惧。
「冬穗同学,你不舒服吗?」
班导似乎是看到我脸色很差的样子,她搭上了我的肩,神情很担忧。
我扫了一眼底下的同学们,困惑、纳闷、好奇的种种眼神都盯着我瞧,这让我好想吐。
「那个……老师,我能直接跳过自我介绍吗?」
班导为难的看着我,但最终还是没勉强我,让我坐在窗边的一个空座位。
在走到座位前要经过桌子跟桌子之间的走道,我觉得我走的好辛苦。因为附近的同学都在盯着我,所有目光都在审视着我。我忍着那股头晕目眩的窒息感,才勉强走到座位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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