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大汉子嗓门既大,且将手头铜锣敲得响亮,立即就引来不少路人围观。古人文娱生活贫乏,遇到这种热闹自然不肯放过,顿时,里三层外三层地水泻不通。
就两吴节身边的蛾子也好奇地瞪着眼睛看过去。
茶舍正好位于高大汉子的旁边,地势颇高,低头看去,正好看得清楚,倒不用挤进人堆。
见人多起来,那汉子也不废话,估计也说不出太多废话来。立即抽出一根白蜡杆子出来,团团一揖,抖了一个棒花,就一招一式地舞起来。
俗话说:枪扎一条线,棒打一大片。
棍法讲究的是快和攻击范围要大,一扫出去就是一个巨大扇面,不弄得呼呼风响也显不出威势。
但这个汉子的棍法有些奇怪,幅度却不大,招式非常收敛,一招一式又短又快,身体也没有任何腾挪跳跃,就那么一步一步进进退退显得很有章法。
吴节虽然不懂武术,可在现代社会却没少看工夫片,看了半天好象有些明白,这家伙使的是实打实的战阵功夫,是用来杀人的,全然没有任何花哨的动作。看样子,这人好象是上过战场的。
上过战场的人都知道,战场之上千军万马挤在一起,根本就不许任何虚招,一刀就是一刀,一枪就是一枪,需要在最可能短的时间内解决敌人。任何试图玩花招的人,死得不要太快。
杀人的功夫在战场上固然是建功立业的真本事,可用来跑江湖买解,未免有些吸引力不足。在看惯了现代武侠电影高来高去吊钢丝,佛山无影脚的特级之后,吴节自然是兴趣缺缺,就连身边的蛾子也忍不住打了哈欠,小声嘀咕:“根本就不好看嘛,没意思得紧。”
吴节笑笑抓了一把炒瓜子递过去:“这人是有武艺的,用来卖艺也可惜了,我估计是军人出身。”
蛾子同吴节随便惯了,接过瓜子磕了几颗,好奇地问:“少爷,你是怎么看出他是个军汉的?”
吴节指着那个汉子说:“你看他的虎口上全是老茧,不是常年提刀握枪的也不能磨得这么厚实。”
蛾子不以为然:“种地的农夫也有这么厚的茧子啊。”
吴节摇头:“长期握锄头固然也能长出厚茧子,可只集中在虎口,你再看那汉子的食指和中指内侧也有厚茧,这就同普通农民不同了。”
蛾子定睛看去:“果然,果然长了厚茧。不过,这又说明什么?”她一脸的疑惑。
吴节:“拉弓拉出来的,射箭的时候需要用食指和中指夹箭,用无名指和小指开弦。”
蛾子恍然大悟:“原来如此,不过,还是不好看。”她心中也是奇怪,少爷以前从来没见过军汉,又从什么地方知道这些的。难道是从书里看到的,秀才不出门,能知天下事,果然如此。
“确实没什么好看的。”吴节也觉得乏味,扔掉手中的瓜子皮,拍了拍手,让小二过来结帐,准备回客栈。
外面,那军汉还在一板一眼地使着棍法,可因为实在太难看,很快围观的百姓就散去了一大片。
又有好事者喊:“兀那汉子你舞的什么,实在难看。有精彩的快使出来,爷爷还有要事呢!别磨蹭了,什么银枪扎喉,胸口碎大石,脑门开青砖的你究竟会不会?“
“是啊,耽搁爷爷工夫,快来点精彩的。”
众人都是一通鼓噪。
那汉子听大家说得难听,黑脸膛一红,局促地点了点头,又团团抱拳:“既然各位乡亲父老要看精彩的,咱们也不藏私,就走一趟拳法给大家乐乐。”
他大概还想说些什么过场话,可想了想,也实在憋不出什么来,只得罢了。闭上嘴,扔掉手中白蜡杆子,一拳一脚地耍了起来。
这一打拳,吴节却猛地站住了,感觉到一同寻常的地方。
原来,普通人打拳根本就不可能发出任何声音,现代电视电影中呼呼的风声,在以前吴节认为不过是电影特技。
可这汉子的拳脚一动,就发出一阵清脆的呼啸,就好象清晨粘了露水的皮鞭在空去炸响,显示出极强的力量。
吴节面带骇然,这得多大的力气啊,若是落到人身上,只怕立即被打得筋骨寸断。
难道这就是传说的武林高手?
定睛看去,那汉子的功夫还是笨拙难看,幅度极小,来来去去都是几招,观赏姓依旧不强,可吴节却没有半点轻视之心。
“难看。”
“耍的什么呀!”
观众又是一阵起哄。
片刻,一套拳法毕了。那汉子红着脸端起铜锣,讷讷几声,还没等他开口,观众就一全散掉了。
白忙乎了半天,却一文钱也没收到。
汉子呆呆地看着手中的铜锣,眼神中一片悲凉。
吴节倒有些同情起这人来。
可是,对面就有两个锦衣卫探子守着,吴节也没心情扔几个铜板过去。
会了帐,正要离开,对面那两个锦衣卫却朝那汉子走了过去。
为首那人拍了拍汉子的肩膀,用不客气的声音喝道:“连老三,折腾够了没有,什么时候还银子?”
“原来是况兄,容我再宽限几天,就三天,到时候一准儿把欠你的钱送到府上去。”那个叫连老三的汉子见锦衣卫过来,一张苦脸上竭力挤出一丝笑容。
“三天,三天你妈个屁。连老三我告诉你,爷爷也是看到当年你我同为陕西边军一脉,念及袍泽之间的香火之情,这才给你来个雪中送炭,说了就借几曰的。可**却给我来一个滚刀肉,切不动嚼不烂,死皮赖脸拖着不还。爷爷的钱可不是平白生出来的,一样有家有口。废话少说,还钱。”姓况的锦衣卫一把抓住连老三的领口,就是不依。
两个锦衣卫大概以为自己的行藏还没有被吴节发现,况且,他们也是跋扈自大惯了的,锦衣卫要跟踪人需要鬼鬼祟祟吗,就算是大大方方地站在你面前,你又能怎么样?
跟踪吴节不过是一件小事,可收帐才是要紧。
说来也怪,连老三如此一个武林高手,落到姓况的手头,却不敢反抗,只俯首贴耳地站在那里,低声哀告:“况兄,再宽限几曰吧,等我凑够了钱,就……就还你。”
他说话的声音有些犹豫,大概也知道那钱自己是还不出来的。
另外一个锦衣卫突然冷笑一声,也伸出一只手过来抓住连老三的胸口:“还钱,就凭你每天在街头买艺?”他扭头对姓况那人笑道:“况贵大哥,连老三不是还有个女儿吗,要不拿他女儿抵帐就是了。”
“啊,你敢!”连老三一个激灵,右手一挥,扫在那人的手中。
“啊,疼!”那个锦衣卫忍不住叫了一声,大怒,一拳打到连老三的头上:“欠债还钱天经地义,**还敢动手,反了你。”
然后,拳脚如雨点一样落到连老三身上。
可怜那连老三空有一身本事,却不敢还手,只抱着头蹲在地上不吭声。
半天,那锦衣卫大概也是打累了,回头看了一眼在旁边看热闹的况贵:“大哥,要不捉了他回去,然后拿他女儿抵帐?”
况贵摆了摆头:“算了,再等几曰吧,毕竟都是一同在陕西军中效过力的,下不了手。”
“快快去凑钱。”临走的时候,另外一个锦衣卫大概还不解狠,抢了那面铜锣。
况贵两个锦衣卫都着便装,刚才打得热闹,旁边的闲人也看得热闹,却并不知道他们的身份。
等到两个锦衣卫探子走了,吴节摆了摆头,带着蛾子自回客栈。
他在杨宗之的宅里住了一段曰子,如今却没有去处,想了想,决定还是会以前落脚的那个客栈去。
反正还有几天就该进考场了,等考完,到时候不管是留在成都还是回新津都可以。刚得了一百两银子,至少未来三五年只内不需要为生活发愁,还能过得很滋润。三五年时间,到时候只怕自己已经进进高级官员的行列了。
说来也怪,吴节走一步,那个叫连老三的人就在后面跟一步,弄得蛾子有些紧张,悄悄对吴节说:“少爷,那军汉好象在跟踪我们,不会是想挺而走险,下手抢吧?”
小姑娘畏惧地抱着包裹,里面可放着一百两银子,鼓鼓囊囊一大包。
吴节也开始紧张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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