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你就跟他打招呼了?”“对,我冲上去跟他打招呼,可是……可是他却说不认识我,还说我是不是脑子糊涂了?我当时就傻了,不明白咋会这样呢?才五年不见,他竟然就不认识我了!”
“姐姐啊,五年呐!”寻梅伸出五根指头激动地说道,“五年前是多久啊?那时候,你不过才十三四岁吧?他呢,他多大啊?”亭荷小声回答道:“他离家出走那年也才十五岁罢了。”
“那不就结了?十五岁时的样貌跟现下二十岁的样貌,肯定会有变化呀!没准你真认错人了!”寻梅说道。
“不会!”亭荷很肯定地摇摇头说道,“我不会认错人的!”
“行了,”香草安慰亭荷道,“我信你,一个自己喜欢的男人的样貌咋能记错呢?更何况,女人的第六感是很强,很准的。不过,亭荷,我得劝你一句,那男人已经有了妻室,就算是你当初认识的那个他,他都已经把你忘记了,你还有啥留念的呢?忘了吧,虽说过程辛苦些,可总比你这么耗费年华等着他强吧!我现下总算是明白了你为啥一直不肯定亲,就是为了等他吧?”
亭荷心酸地抹了抹眼泪,说道:“少奶奶,我是不是很可笑?寻梅说得对,五年前,我们才多大一点,能懂啥呢?兴许他跟我说的话,不过就是一句玩笑话罢了。”
香草好奇地问道:“他都跟你说了啥了?能叫你这么死心塌地,茫无目的地等着?”亭荷望了一眼桌上那摇曳的烛光说道:“他是从前在蒙府里做工的张妈妈的侄儿,父母都没了,单剩下他一个,便寄养在张妈妈家里。可张妈妈那人太势利,太不厚道了,生怕他白吃了一碗米饭,才十一二岁就送到了我爹他们那作坊里去当小学徒。”
寻梅拍了拍桌子激动道:“怪不得你那么讨厌张妈妈呢!根源在这儿呀!”
“莫打岔,让她继续说!说出来心里就舒服了!”香草话刚说完,雨竹和听雨捧着药汤和稀粥笑嘻嘻地走了进来。寻梅把亭荷扶了起来,喂了几口稀粥,她却吃不下去了。
她继续说道:“那时我经常去给我爹和二伯送饭,渐渐地就熟络了起来。我听他说,张妈妈是个很刻薄的人,满眼里都是钱钱钱。就算是寒冬腊月,也不肯多舍点棉花给他作件像样儿的棉衣。我实在看不过意,就拆了自己的棉衣,替他缝了一件。有一回,张妈妈发现他棉衣多了棉花,以为是他偷拿了塞里面的,要狠狠地打他一顿,可他一时失手,用瓷瓶砸了张妈妈的额头。张妈妈大惊小怪,说要抓了他去衙门里。他慌了,便从家里拿了自己的东西跑了出来,临走之前,他来找过我,说叫我等着他,往后指定风风光光地回来娶我……”说到这儿时,亭荷再也说不下去了,眼泪又哗啦哗啦地掉了下来。
寻梅听着心里一阵难受,揉着亭荷的心口安慰道:“不过就是一句话罢了,你还当真了?当时都是小娃儿,谁没个说气话说大话的时候呢?你莫哭了,哭得我心里都不舒坦了。为了那么个薄情寡义的男人,你真要哭瞎眼睛吗?”
香草也道:“你再哭,可真就要瞎了。叫雨竹拿了镜子给你瞧一眼,红得像兔子似的。今晚是来不及了,明天非得请个大夫给你看看不可。你要为了这样的人瞎了眼睛,那才不值呢!”
亭荷止住了眼泪,点点头道:“我明白……不值得的!今天我回来了之后,实在忍不住又去他家附近转悠了几圈,却被他妻子发现了,拖了我进去一阵威胁,还打了我几棍子。我晓得他肯定在家的,却不肯出来替我说一句话,我真是寒透心了!想想,实在不值,回头就寻个好男人嫁了,才不枉了自己这个人儿!”
“能这么想就是最好的!只是不要再哭了,好好歇着吧!”香草看着亭荷又喝了几口粥,把药汤喝下后,这才出了房门。寻梅追了出来问香草:“少奶奶,亭荷挨了这顿子打就白挨了吗?您可得为她做主呢!”
香草一脸愤然不平地说道:“放心,你不提,我自然会找上门去讨个说法!只是这事先莫叫亭荷晓得了,省得她又想起那负心的男人!等我好好收拾他一顿之后,再告诉她也不迟!你明早问问亭荷,那负心人家住哪儿,我们再做商量。”
第二天,蒙时照样装病,待在书房里偷着乐呢!官署那边派人来问了,给香草挡了回去。打发了官署的人后,香草去了书房里说道:“听刺史大人的口气,像是对你十分不满了。”
蒙时慢条斯理地翻着书页,点头笑道:“那样最好,他直接跟御史大人说我一通坏话,回头也卸了我的职,那我就无事一身轻松了。”
“御史大人来了吗?”
“算算日程,也该到了。陆判司府这事可不是件小事,朝廷派来的御史大人不敢随意怠慢的,肯定会快马加鞭地赶来。”
“可你不想想你外公吗?他老人家要晓得了,没准又招你过府一聚呢!”蒙时笑了笑说道:“我外公只怕早就晓得了,招我过府一聚是迟早的事,没准就是这两天呢!”
门外响起了雨竹的声音,香草打开门问道:“聂大夫来看过了吗?说亭荷眼睛咋样?”雨竹道:“横竖是不能再哭了,要不然真会瞎的。聂大夫开了一剂药,往亭荷眼里上了些药膏,说明天再来换一次,只要不哭也就好了。”
“赶紧去抓药吧,叫她好好歇着,莫担心我这边,叫了寻梅来,我要出门去一趟。”蒙时抬头问道:“上哪儿去呢?”香草回头笑道:“要往宝镜斋走一趟,答应了二舅母,横竖得认认真真地帮她一回才是。”蒙时道:“我忘记告诉你个事了,我把城里的宅子和铺子都卖给了二舅舅,价格还不错。”
“真的吗?啥时候的事?二舅舅果真打算大干一场了?”“就那天在松鹤楼里的事,桌面上已经谈好了,他备了银票就来问我要房契和地契。横竖宅子和铺子是卖出去了,至于他打算咋办就不是你我可以插手的事了。”
“总觉着韩府有大事发生时的。”
“发生再大的事,我们都只是旁观者,能帮则帮罢了。”“听你的口气,好像知道要发生啥事似的。”
“赶紧去吧,二舅母不懂买卖上的事。趁我们还没离开州府,多帮着她点,叫韩铭念也学些做买卖的手段,那才行呢!”
随后,香草叫上了寻梅,坐了小轿出门了。走出街口时,香草吩咐轿子先停下,然后问寻梅:“你可从亭荷那儿打听到那个负心人的家没有?”
“打听到了,就在桐子花街上,一户姓严的人家,”寻梅兴奋地问道,“少奶奶,现下是要去收拾他吗?”
“去会会他,我倒要瞧一眼,他是个啥样儿的人才,敢把我们亭荷哄得晕头转向的。”
“是,这就去桐子花街!”
轿子刚刚起步没多远,又停了下来。香草问外面的寻梅:“咋回事呢?怎么不走了?”寻梅掀开帘子说道:“少奶奶,是那位大孙夫人在前面。”香草探头出去瞧了一眼,果然是郑悦媛,便下了轿子,跨出轿杆问道:“拦了我的轿子,有啥事吗?”悦媛的脸色不太好,直视香草说道:“想跟你单独聊几句,不知道现下是否有空闲?”“抱歉,我正赶着去另外一个地方。若是没啥急事的话,我们改天再约行吗?”香草淡淡地回拒了。“我想跟你说蒙时的事,你没兴趣听一听吗?”
“我相公的事?”香草用一种莫名其妙的眼神看着悦媛问道,“会是啥事呢?不能在这儿说吗?”
“不能,”悦媛语气坚决地说道,“你身为蒙时的妻子,理应了解他现下的处境,不是吗?否则,你根本不配成为他的妻子!”
“这是激将我吗?抱歉,我这人最不喜欢别人对我用激将法了,你要有话对我说,等我有空闲的再说吧!”
“香草!”悦媛叫住了她说道,“你难道真不想知道蒙时现下的处境吗?他或许在你跟前一个字都没提过,可你当真是不想知道吗?你整天倒是好好地做少奶奶,可曾想到他要面对的会是什么样的事情。”
“你这么关心他,是因为你对他旧情难忘吗?行,我倒要看看你到底想对我说些啥,说个地方吧,我们坐下聊聊。”
“跟我来吧!”
悦媛的小轿领着香草的小轿来到了一处僻静的院落。悦媛下轿后说道:“这儿是我们郑家的一处别院,不会有人来打扰我们,请进吧!”
香草一边往里走一边打量着四周的环境说道:“这别院不错呢!真不愧是州府的郑家,随处一处别院都这么漂亮雅致。”
悦媛引着香草来到了其中一间偏厅,屏退了左右,显得慎重其事。香草觉着有些诧异,看着悦媛问道:“你到底想说啥,现下就说吧。我可没有功夫听你说你和蒙时之前的事,因为我从他那儿已经听过不少了。你连身边的人都支开了,想必是有啥要紧的事跟我说吧?”
悦媛点头道:“的确有件很要紧的事不得不对你说,因为它关系着蒙时往后的路怎么走。”
“这么言重?”香草翘起二郎腿道,“说吧,大少夫人。”
悦媛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地说道:“香草,你若是真心爱着蒙时,真心为了他好,我劝你离开他,离开州府!”香草轻蔑地笑了笑说道:“说这些有趣吗?要是继续说下去,我可不陪你了。”
“你根本不了解州府现下的形势,所以才会如此轻描淡写地对我说话。可我必须告诉你,州府很快就是韩家的天下了。到那时,韩家的继承人将掌控州府,掌控西南一带的一切。”
香草缓缓坐下来,问道:“我不太明白你的意思。啥叫州府很快会成为韩家的天下?韩家难不成想造反吗?”
“不造反,而是顺应局势的变化,做出的正确选择。还记得唐廉吧?”
“记得,一辈子都不会忘记的人,咋会不记得呢?你想告诉我啥?告诉我唐廉还活着,是吗?”
“看来蒙时已经跟你说了,那我就不必再费唇舌了。唐廉的确还活着,你不想见他吗?”。
“不想!”香草很果断地拒绝了,“即便他还是活着,我没有想见他的任何冲动。”
“真的?”悦媛看着香草轻轻地摇了摇头道,“这就是你和唐廉当初私奔的感情?一眨眼的工夫,你竟然能把他忘得一干二净?我真的怀疑,当初你接近唐廉,只是为了麻雀变成凤凰吗?还是说,眼下你已经靠着蒙时,从一个乡下姑娘变成了蒙府的少奶奶,所以不需要唐廉了?”
“这样讽刺的话我听多了,你不需要再重复一遍了,说出你叫我来的真正目的吧!我不想跟你废话下去。”悦媛点了点头,端起茶壶往香草跟前的茶杯注了一开,抿嘴笑道:“你知道为什么蒙时要称病不去官署吗?”
“因为他想辞官。”
“那你知道为什么他要辞官吗?”
“因为他根本不喜欢做官,想带着我和小布谷离开州府城,回到镇上去。”
“不是这个理由,是因为韩铭愈威胁他才会这样的。韩铭愈威胁他,要是他不带着家小离开西南一带的话,当韩家掌控了州府之后,韩铭愈是不会放过他的!”
候还子地。香草心里微微一惊,自己并不知道这样的事情,不禁有些揪心了。悦媛仿佛看出香草脸上那份担心,轻笑道:“你应该从蒙时那儿多多少少知道,韩铭愈到底是个什么样儿的人。他自私,有仇必报,所以他对蒙时说的那些话一定会做到!而韩府掌控州府,势在必行,大势所趋,那你可以想象,要么你和蒙时带着你们的儿子一辈子流落异乡,要么就等着韩铭愈收拾蒙时,或许还会牵连到一些无辜的人,蒙府的人,你的家人。这些,你想过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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