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草看了一眼家里的人都在院子里坐齐了,这才开口说道:“爹和大哥二哥总算是回来了,一家子好歹团圆了,是件值得高兴的事。眼下你们都回来了,这个家往后还得爹和大哥二哥撑着,我和珠儿都已经是出了嫁的姑娘了,以后但凡有帮衬得了的事,我们俩肯定是会帮的。你说呢,珠儿?”
“啊?嗯……”香珠就发了两个音便不说话了。
许氏微微皱眉问道:“草儿,你到底是想说啥呀?娘听着咋怪怪的呢?”
香草笑道:“娘,您先莫乱想,听我把话说完吧。我们原先那家给烧了一半已经没法住人了,我就连成一片修了客栈,另起了这个院子给你们住,论起来这院子还是该您和爹的。”她说完从捧来的匣子里拿出两张契约,一张是房契,一张是地契交到了香附手里。
许氏惊讶地看着这两张纸问道:“草儿,你这是要分家呀?跟我们算得这么清楚,是要做啥呢?”香草摇头笑道:“我哪儿有资格分家呢?我和珠儿都没资格分家的。我只是把原本属于您和爹的东西交还给你们呢!”
“哎哟,草儿,你何必跟我们分得这么清楚呢?”
“你们辛苦了一辈子也就攒下那屋子,我要不清不楚地吞了,那才埋没良心呢!我觉着拿着爹娘的钱做买卖那不叫有出息,得自己挣才叫有出息呢。您只当您闺女真有出息了吧。房契地契是这院子的,你们收好了,往后大哥二哥分家时,你们想咋分就咋分,我和珠儿横竖是没份的,也不图这个。”
香附点点头道:“没想到一年不见,你嘴巴果然是利落了,怪不得你的买卖能做这样大。你这份心意爹收了,这么做也是妥当的,省得兄妹之间落了埋怨。还有啥你一并说了吧。”
“爹能明白最好了,”香草又说道,“我和蒙时成亲的时候,爹和大哥二哥还在牢笼子受苦呢,我心里确实过意不去。这儿有一百两,算是我给爹的小钱了;爹爱买酒还是往后给孙子买摇鼓都随您了。”她说完又递上一包沉甸甸的银子。
香附忙说:“这银子我就不要了,你出嫁的时候我没给你备嫁妆,听你娘说都是你自己挣钱捣鼓的,连珠儿出嫁的嫁妆也是你置办的。这银子算我补给你的。”
“爹,这么算就生分了,银子您横竖是要收下的。留个小钱在自己身边,往后出门也方便点。”香草执意把银子递给了许氏。许氏捧着那银子,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香草又对香诚香实说:“大哥二哥在牢里也没少受苦,我这儿再给你们每人单添五十两,然后再放一百两在娘那儿,替你们张罗婚事用。”
香实忙说:“自家兄妹不说那话,当初我替你出头也是自愿的,不能收了你的银子。”香草笑道:“你不收,等你和司璇成亲的时候,那红封子里我照样装进去,你也是要收的。这银子不是补偿你们在牢里受的苦,我晓得那是补偿不了的,只当是做妹子的有些能耐了,想替你们往后打算打算,你们也莫推辞了。”
香附发话道:“收了吧!不收,草儿会过意不去的。”香诚香实这才收下香草的银子。随后香草问香诚:“眼下客栈里有个管马厩的活儿,你要愿意干,先从那个干起,往后熟络了再给你调派,你看咋样?”香诚是个老诚的人,连连点头道:“给我安排了就是,我会好好干的。”
“那年底分红照旧跟姨夫和小满一样,我不亏你的。”
“还有分红?”香诚很满足地点点头道,“已经很好了,草儿。”
香草又问香实:“二哥呢?在客栈里干活儿还是回翠微堂?”话刚问出口,许氏就哼了一声偏过脸去不看香实。香实笑了笑说:“我还回翠微堂干我的老本行,就不用你替我安排事了。”
“是呢!”许氏冷冷说道,“自个都要巴巴地上门儿,还稀罕客栈的活儿吗?香老三,你问问你儿子出的啥鬼主意,成了亲要往翠微堂去住,这不是跟人上门是啥呀?只差把姓儿改了!”
香附问香实:“你娘的话是真的?为啥呀?你是娶媳妇儿呢还是上门呀?”香实道:“不能留了师傅一个人在翠微堂里吧?我是娶媳妇,不过住在翠微堂方便些,娘太大惊小怪了。”
但爹大经。“啥?我大惊小怪了?”许氏又激动起来了,指着香实问道,“一家子好不容易团团圆圆了,你还拔腿要往外跑,这算咋回事?横竖我是不会答应的!虽说我赞同你和司璇这门亲事,可你要这么胡来我不答应!”
“娘您得讲道理不是?”
“我不讲道理?香实,你这猴崽子跟谁说话呢?”
“司璇从小没娘,是师傅把她带大的。叫她留了师傅在翠微堂能安心吗?您也说两边来往不远,那我们住那边不是一样的吗?家里有啥事招呼一声,我和司璇肯定就回来帮忙了。我走了,您和爹还有大哥呢,司璇要走了,那师傅真只剩一个人了,您要一个人孤苦伶仃地留在屋里,也不好受呀!”
许氏气得说不出话了,香诚香珠向来不在这个时候插嘴,因为知道插嘴就要被骂的,反倒是香草偷偷地笑了,暗地里冲香实竖了个大拇指,这家里能跟许氏直接顶嘴的只怕就是香实了。
许氏没法子,转头问香附:“你说,你是一家之主呢!这家还要再散一次吗?珠儿和草儿都出嫁了,香实再搬出去,那家里真就只剩下我们和老大了。”
香附皱起眉头问道:“老二,非得搬出去吗?”香实道:“也不叫搬出去吧,只是在那边住得多些,偶尔也回这边来住住。横竖我们两头都会照顾着的!”他望向香草问道:“草儿,你觉得呢?”
香草点点头道:“二哥住在翠微堂的确方便些,问诊抓药才是你的乐趣嘛。你和司璇是志同道合,医仙眷侣,我真是羡慕死了!”她转头对许氏和香附笑道:“娘,您和爹就成全他们吧!千金难买有情人呢!司璇是没娘的,往后她生的娃儿还不得叫爹和您照顾着。儿子哪儿有孙子亲呢,对吧?趁着这个机会,叫二哥给你们立个军令状,非得给你们生个三五七个孙子才行!”
香珠香辛和香诚忍不住低头笑了起来。香附自己也笑了,香实靠过来小声对香草说:“你这是救完了再坑我一回呢!三五七个,你先生出来瞧瞧?”香草转头嘀咕道:“二哥,你得信你自己的身子吧!横竖是开药铺的,回头补补不就完了吗?”
“说话越来越没谱了?蒙时教的?”
“你忘了,小时候你教的!”
“哎,”许氏冲两人喊了一声,“没样儿了吗?你爹还在跟前坐着呢!从前咋没见你们俩兄妹这么喜欢嘀咕呢?”
香附看了香实一眼,点头道:“行,就按香实说的办。人家乔大夫没少帮我们,我们也不能狠下心丢他一个人在翠微堂里,这么做不仁义!”
许氏惊讶地张大了嘴巴,问道:“你说真的?”香附点头道:“这还能有假吗?不过,媳妇一定要娶进这门来,不能弄得像上门似的。”
香实笑道:“爹,您放心,我们两头住着,绝不会丢了您和娘不管的。”。
许氏的脸立刻拉了下来,闷不吭声了。香附问香草:“还有啥话要说的吗?”香草道:“刚才那些是我自己的私房孝敬您和娘的。另外,我和蒙时早先就商量过了,往后每月再贴补你们十两银子,过年过节另外添红封子。您要是闲不住想下地也好,想到处玩玩也好,横竖顾着身子就行了。至于,辛姐姐,虽说是半道来我们家的,终究是一场缘分,我也不偏心,等她出嫁的时候,我照样儿给她置办一份嫁妆。”
香辛忙摆手道:“我要啥嫁妆呀?你之前每月也给我开了工钱。往后照旧派个灶屋里的活儿给我,开足工钱就行了。我慢慢攒些也就够了。”
香草笑道:“你问问爹,爹答应不答应,没嫁妆那不是打他的脸吗?既然进了这家门,就没啥不好意思的。剩下珠儿……”
“姐,我就不要了,”香珠忙说道,“再要你的就不成话了。”
“我晓得,你们家马二郎能干着呢!指不定往后买卖做得比我还大呢。我是说等过两天你回去的时候,跟马二郎说一声,上次送那槐花蜂蜜真好喝,明年可得给我再留些。”
“那是自然,果园里一到开花的季节,赶蜂人自己就上门了。你候着吧,我明年准给你送来。”
“马二郎啥时候来接你呀?我听说好像是后天吧,千万记得跟他说一声,省得他买卖忙了把这事给忘了。”香珠知道香草是在给她递话,忙笑道:“忘不了,我拿个本记行了吧?那两字儿我会写,你从前教过我的。”
“你走之前记得问二嫂要娃儿肚兜,之前她答应过我们的。”“二嫂?哦,你说司璇姐……对,是答应我们要做娃儿肚兜的!”
香实问道:“你们就盯上司璇了?一个家里开客栈的,一个家里开果园的,非得找司璇要吗?”香草摇摇头,指着香实对香附说道:“爹,您瞧见了吗?还没过门儿呢,要几个娃儿肚兜就心疼成这样,往后指不定要咋的呢!”
一家人都笑了起来,唯独许氏一直是板着脸的。最后,香草说会给家里卖两个使唤丫头帮忙做做饭洗洗衣裳什么的,可香附一口拒绝了,说道:“叫那外人在家里走来走去,是你们大户人家兴的规矩,我不习惯。自己家里随意点好。等我往后走不动路了,你再雇人伺候我吧,现下我还能跳动呢,不兴那些。”
这场家庭会议圆满地结束了,唯独许氏是闷闷不乐的。一散会,香实就溜了,唯恐许氏再逮着他一顿数落。香珠拉着香草往房间里收拾东西去了,香诚则回屋睡大觉了,香辛照旧去灶屋里忙活儿。
许氏跟香附回到了自己屋后,问道:“香老三,你真打算让香实搬出去?那还像话吗?”
香附往竹椅上一坐,搁了双腿儿在床上晃悠了两下说道:“你以为我回来这几天没瞧出你啥动静吗?
“我啥动静了?你说这话就没良心了!”许氏忽然激动地眼里泛起泪光,“你在牢笼子里头的时候,没瞧见我们娘三是咋过的!好容易挨到这日子了,你倒派我不是了!”
“我没说你啥不对,就是不愿意当亲家老爷!”
“啥意思啊?”
“香草那几个丫头伺候来伺候去的,你只当我习惯啊?我还不如找吴善才他们喝两口,把鞋子一脱搁在凳子上凉凉舒服呢!我就是个乡下人,过不了老爷的日子。”
“我也没说非要做老夫人呀!”
“那你要那丫头伺候着干啥呢?我们有手有脚地自己伺候自己不就完了吗?你打算让丫头伺候老大老二啊?叫他们过那些城里有钱少爷的日子?一辈子赖在草儿的客栈里当个国舅爷过清闲日子?有点出息没有?慈母多败儿,就是你这样儿的!”
许氏抽泣了两声道:“我那不也是想着你和老大老二在牢里辛苦了吗?回来过些好日子也没错呀!”
“你凭着良心说,草儿这少奶奶当得容易吗?不求我们帮忙了,我们不添乱就行了!我觉得眼下这日子再好不过了,有大院子住,不愁吃穿,不干活儿每月都有草儿贴补的银子花,你知足吧!你要想替你两个儿子张罗啥,替老大张罗就行了,老二横竖是不用你张罗了,他和司璇咋过由着他去,你少管了。”
“还成了我的不是了?”
“没人说你不是,是你自己跟你自己过不去呢!再有,后天马二郎来接珠儿,你不许再拦着了。”
许氏哭得更伤心了:“都走了,这家莫要了!我好不容易盼个团圆,你们就是这么对付我的!”
“谁对付你了?非得在你手下,由你指派才能过日子吗?这还不是老夫人的派头?儿女但凡过得如意就行了,图那么多干啥呀?”
香附说完闭上眼睛养神去了。许氏坐在那儿难过地抹了几滴泪,直到许真花怒气冲冲地来找她,她这才抹干的眼泪走了出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