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草笑道:“我都说了二娘是个聪明人,要不然咋会做了这府里的老夫人呢?金蒲和金哥在哪儿儿不要紧,要紧的是我和蒙时,二哥二嫂都是孝顺您的,断不会送您去大牢的。可一旦东窗事发,那些事到底还是要找个人来背着的。这背祸的人怨不怨恨您,这我可就说不准了!”屋子里忽然一阵沉默,空气像凝固了似的沉闷。
香草随后起身说道:“二娘好好养着吧,我们先走了,该咋办您心里最清楚了。”她说完和晋氏一块儿走出了起坐间。
两人走后,苏争勤问道:“姐,你咋打算的?你说个章程出来!”
蒙老夫人低头拨弄着手里的佛珠,良久不语,看得苏争勤有些着急了。他在屋里转悠了几圈后,说道:“大不了我啥也不要躲得远远的,香草就没法拿我威胁你了,只要你一句话,我这就回去收拾东西。”
“你也想走吗?”蒙老夫人声音沉闷地问道,“娴儿离我而去,你索性也要走?我当真是养了一群白眼儿狼吗?”
“姐,我真不是这意思。刚才香草那话里句句都针对着我,我留在这儿给你添麻烦,倒不如索性躲得远远的,叫她没法子对付你!”
“你躲得了吗?她真要对付你,只怕你还没出城就已经给抓起来了!付美清的事你脱得了干系吗?还有蒙易那么大个儿子摆在那儿呢!还好老爷昏迷着,要是他醒了的话,以他的脾气天涯海角都要把你找出来剁了!当初我再三提醒你,莫要跟那女人走得太近,可你非不听,还闹出这档子事!”
苏争勤面带愧色道:“当初是我冲动了,给姐惹了麻烦。要不是姐想出主意,让他冒认了姐夫的儿子,我想我早不在这县城待了,估计早给姐夫整死了。”
“你是我亲弟弟,我能眼睁睁看着老爷把你剁了吗?你要没了,苏家可就断后了!爹在天之灵也不安呐!说来你真有些不争气,为啥偏偏去招惹那个付美清?那个女人真是个祸害,直到一年前还忽然冒出来找我说事!我当时就怕给老爷晓得了,这才……”蒙老夫人说到这儿嘴角抽搐了一下,忙拿佛珠往额头上碰了碰,仿佛是在乞求佛祖的原谅。她大喘了一口气继续说道:“横竖这个女人已经不在了,既便是要翻旧账,也是死无对证。眼下香草想要我承认她,我便让她得意几天,等着看三老爷咋跟她斗下去……”
苏争勤忽然双腿一软,向蒙老夫人跪了下去。蒙老夫人大惊地问道:“你咋回事?跪下来做啥呢?”
苏争勤垂下头去,难过地说道:“姐,我从来都是按照你的意思去办的,可唯独有一件事我中途变了主意。”
“啥事?”
“当初你叫我往满兴堂里配了毒药给你,我当时没忍下心,其实那药只是普通的腹泻mi药而已……”“啥!”蒙老夫人失声问道,“那么给付美清喝下去的根本不是毒药,而只是mi药而已?”
“没错!”苏争勤点了点头说道。
“那么……那么,”蒙老夫人浑身起了一股寒流,忍不住打了个冷颤问道,“后来我叫你把她偷偷运出城埋了,你埋了吗?”
“没有……”“天……”蒙老夫人扶着额头顿时觉得天旋地转,一时无法支撑。苏争勤忙上前扶着她说道:“姐,这事我并非有心要瞒着你。可是,你叫我毒杀了美清,我实在下不了这手!”
“混账东西!”蒙老夫人气愤地甩了苏争勤一巴掌,“你多大的人了?分不清轻重吗?我就晓得那女人是个祸害,会害得你一无所有,这才下了狠心要她从这世上消失!可你却……你却偏偏放了她!我问你,她现下在哪儿,你肯定是晓得的!”
“她……”“你不说吗?打算等着她回来这府里来跟我算账是不是?真是好啊!”蒙老夫人气得浑身发抖,“我辛苦养大的女儿背弃我去了,就连我一直信任的亲弟弟也这样对待我,我可真是替别人做了嫁衣裳,自己倒披麻戴孝了!苏争勤,你扪心自问,我这做姐姐的到底哪儿对你不好了?”
“姐从来都是为我,为苏家着想的,我心里很清楚。”
“那就告诉我那女人在哪儿!”
“姐,你要是找到她,打算咋办?她已经不问世事了,根本不会回来找你算账的!”“这么说,你果真晓得她的所在?不问世事?是隐居静修起来了吗?莫不是在哪个佛堂尼姑庵里?对了,城里的玉皇庙她一定不敢待着,是在城外的开音殿吗?”
听到开音殿这几个字,苏争勤的表情微微起了变化。虽然他赶紧做了掩饰,却也逃不过蒙老夫人那双狐狸般的眼睛。他忙说道:“姐,你不如让我送了她走吧!”
“她有儿子呢,眼下又有了孙子,她舍得走吗?”
“可她说了从此不会再回蒙家!”
“那女人话你果真还信着?蠢呐!”蒙老夫人扭过身去说道,“你走吧,我不想看见你了。你真是伤透了我的心!没你这样的弟弟,居然合着外人一起来骗我,爹跟娘要晓得了,今晚指不定要来梦里找你问是非曲直呢!我算是寒了心,先前倒想把卖了蒙家铺子干股和宅子的钱留给你和苏家,我真是打错主意了!”
“姐,那你打算咋对付美清?她真的已经出尘了,肯定不会再回蒙家的!”
“倘若被蒙定蒙时发现,你觉着她能不回蒙家吗?要真心断了尘缘,为何到如今仅仅是出尘,而未落发呢?到底是放不下的!”蒙老夫人摆摆手道,“你走吧,往后不要上我跟前来了!你要离开也好,不离开也好,随你高兴去吧!”
“姐……”
“来人,送舅爷出去!”蒙老夫人起身就出了起坐间,往自己屋里走去了。苏争勤无奈,只好先离开了。等他走后,蒙老夫人唤了王妈妈到跟前。
王妈妈问道:“老夫人,有啥事要吩咐吗?奴婢瞧着大舅爷出去的时候神色不对呢!”
蒙老夫人哼了一声道:“真是个不争气的东西!”
王妈妈劝道:“再咋样,他终究是您的亲弟弟,不是?”蒙老夫人无奈地摇着头说:“亲弟弟又咋样?指不定哪天就在你背后捅上一刀呢!你去告诉蒙顾,付美清这个女人还活着,他该咋办自己看着办,横竖香草说了,不会送我去大牢里,可未见得他能跑得脱!”
王妈妈面色惊慌地问:“清姨娘真的还活着?可当初奴婢看着蒙顾和奴婢的儿子一起把她给抬出去……天哪!她会不会上衙门去告一状呢?”
“所以叫你赶紧去告诉蒙顾,人应该在开音殿里,要是不在,跟着我弟弟就能找到!金蒲和金哥在香草手里,她随时可以翻旧账,一旦被她晓得付美清还活着,这事可真就没完了!你儿子还有蒙顾谁也莫想跑脱!”
王妈妈已经吓得三魂去了六魄,赶紧迈开腿儿地去找她儿子王焦和蒙顾。再说香草和晋氏回到了自己院子里,说起问蒙老夫人和苏争勤要礼物的事,晋氏笑道:“我瞧着那老太太的脸都快烂了,真怕她当场晕过去!你也挺狠的,张口就要了一千两,当真苏争勤的银楼里有那啥金盒?”
香草笑道:“我随口胡说的,就算没有,他们也得齐备了才行!只要老太太肯往苏争勤的银楼一走,蒙靖满月酒那天的事就落定得差不多了。蒙家那些亲族是看人行事的,你等着吧,这两天回话的估摸就多了。”晋氏笑道:“怪不得刚才你说有法子呢!”
绿儿插话道:“这下老太太该抓慌了,心里不愿意也不行,到底是赖不过去的。对了,少奶奶,老夫人院子里有个叫松儿的,我觉着给王妈妈欺负得挺可怜的,想求你个恩典,把她要过来给二少奶奶身边,跟豆蔻做个伴儿,你觉着呢?”
香草问道:“那王妈妈连小娃儿都要欺负吗?”绿儿道:“她仗着是这府里的老人儿了,又是在老夫人跟前伺候多年的,所以跟谁都摆些谱儿。”
香草想起那晚王妈妈来报蒙老夫人生病的事,确实有些拿架子了,便点头道:“一个小丫头想来老夫人也不会吝啬的,你先带了去,稍后我再买个新的送过去。二嫂院子里多些小娃儿,只怕蒙靖也高兴些!”
晋氏忽然想起要给蒙靖喂奶了,便起身要回去。香草说道:“叫奶娘抱了过来吧,都满月了,该出来吹吹风了,好养些!横竖二哥也出去了,中午就在我这儿吃,热闹热闹。”晋氏点了点头,叫绿儿回院子去抱了蒙靖过来。不多时,绿儿和高氏就抱了蒙靖来,香草伸手要抱,高氏忙笑道:“少奶奶可不能抱,怕伤着您肚子里那个。都说三个月过了才算稳了胎,您千万莫抱重东西!”
香草只好缩回手,点了点蒙靖粉嘟嘟的鼻子说:“哎哟,伯娘还抱不了你了,等伯娘生了娃儿给你做伴好不好?”蒙靖压根听不懂,只是睁着一双清澈如水的大眼睛,两只小手乱薅了一阵子,仿佛是在跟香草打招呼,逗得一屋子的人都笑了起来。
香草望着他的小脸蛋,说道:“这模样真俊呢!倒比二哥还俊俏些,长大之后肯定是个再世潘安!”晋氏听了心里美滋滋地说:“我觉着这眉角倒有些像蒙易,都说蒙易长得像我亲婆婆,只怕靖儿跟婆婆也挂着相呢!”“那可不是吗?”
高氏插话道,“那孙儿跟奶奶挂相的也有,这叫隔代传,是有福气的兆头。”
“你越说我倒越稀奇,”香草笑道,“那三娘到底长啥模样儿啊?二哥就没长画像啥的?”
晋氏道:“有倒是有一张,就揣袖里的那种小画轴,搁在插画瓶里,他很少去翻来看,要不我叫绿儿去取了拿来叫你瞧瞧?”
“行!”
绿儿飞快地去拿了画轴来,一屋子的人都好奇地凑过去看那位传说中的清姨娘。那画轴虽小,可画面挺新的,可见蒙定平日里保存得很好。香草上一世看惯了照片,再看这画轴倒也看不出个什么名堂,不也觉得蒙靖跟清姨娘相识的地方。
大家正看着呢,雨竹进来说灶屋里的阿湖送燕菜粥来了。香草笑道:“叫了他进来吧,我正说打赏他呢,他倒自觉地来了!”雨竹领了阿湖进来,阿湖弯腰笑道:“给两位少奶奶请安了!”
香草道:“我这几天都吃不下荤菜,你那斋菜倒做得挺好的,我正说要打赏你呢!”阿湖忙笑道:“为少奶奶尽份心,那是小的应该做的!”香草一边吩咐亭荷取去赏银来一边问道:“你这手艺打哪儿学来的?我吃着有些佛门寺庙的味道,莫不是从前做过和尚?”
阿湖道:“少奶奶好眼力,从前倒真做过和尚,可没几年就还俗了。在寺庙里跟着一个师傅学了一手斋菜,混混日子罢了。”亭荷笑道:“你怕不是去当和尚的,就是取偷师的吧?”
阿湖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说:“小的的那师傅说小的尘缘未了,没事当啥和尚呢?可小的家从前太穷了,不当和尚没饭吃呀!”
“你说这话倒叫我想起一个人了!”寻梅乐道,“宝儿不就是没饭吃才去当了和尚吗?这两人倒可以凑成兄弟了!”
一屋子的人都笑了起来。绿儿笑得手都抖了,把手里拿着的画轴给掉在地上了。她吓得不轻,赶紧从地上捡了起来。这时,阿湖随意瞄了一眼,自言自语地说道:“这画上的人咋这么像青尘人呢?”香草听了这话,忙问道:“你说谁呢?”
阿湖道:“青尘人,我从前认识的一位夫人。”香草吃惊地问道:“你咋认识她的?我听掌殿师太说,她不见外人的。”。
阿湖笑了笑说:“哦,这里头有个缘故,青尘人从前去过我当和尚那间寺庙,她很喜欢吃我师傅做的斋菜,所以经常去,一来二往,我便认得了。”
背府的些。晋氏一脸愕然,盯了盯香草,又忙叫绿儿把画轴给阿湖,吩咐道:“你看仔细了!千万莫花了眼睛,到底是不是像青尘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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